评论者的“深扎”与“求实”
栏目:推进文艺创作笔谈
作者:于涛  来源:中国艺术报

  文艺评论工作者近几年都有直观的感受:自己的创作越来越被重视,自己的声音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倾听。我作为一个在文联工作的评论者,这种感受更加清晰和强烈。首先,有了自己的组织——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成立,各省级评协也相应建立,原来散落于各门类文艺家协会的评论者得以以独立的姿态存在和发声,而不是处于某个协会的边缘作为文艺创作的补充;其次,文艺评论的作用被正视被强调,评论被提到了与评奖相同的高度,共同构成了科学的文艺作品评价体系;第三,评论发挥作用的时间得到前置,尤其在戏剧、影视这类投资大、关注度高的门类,进行剧本论证和项目可行性研究已成为惯例,评论的力量介入越早,越能减少一些盲目投入和低水平创作;第四,各个文艺门类对专业评论者的需求旺盛。无论是文化部、中国文联及其所属各文艺家协会、国家艺术基金以及各省级宣传文化部门都非常重视文艺评论人才的发现和培养,提供充足的资金举办多个培训班,有针对性地培养各门类文艺评论人才。文艺评论工作者遇到了最好的时代。面对这么好的环境,文艺评论工作者应该怎样激浊扬清、褒优贬劣,发挥文艺评论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作用?我的体会是“深扎”和“求实” 。

  评论者的“深扎”与文艺作品创作者的“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同样强调深潜,但有所区别。作为对文艺作品、文艺思潮、文艺现象进行理论研究和评论的文艺评论工作者,其“深扎”要深入专业,要扎进现场。我主要从事戏剧评论,戏剧的“现场”有着丰富的内涵。读剧本、看导演排戏、与主创交流、观看扮装、看乐队排练、看对光走台……较之于最后的舞台呈现和正式演出,这是真正的现场——每一个环节的每一个处理都决定了最后的呈现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每一个细微的调整都是要实现某个意图的非如此不可而不是随意的怎样都行;再漫不经心的动作之后都有着精心的设计和明确的要求。通过进入这些真正的现场,戏剧方才真正向我打开大门,它允许了我,接纳了我,颁发给我对它进行品评的“许可证” ,而我只有用“许可证”中载明的方式和语言才能对它做出接近本质和本真的判断。感谢这些现场,扎进现场让我的评论不再是“大路货” ,它们有了专业的底色和较好的成色,被读者、院团、主创和同行所认可。2017年我撰写了一篇戏曲表演的文章,参加一个戏剧专业论坛,得到较好评价。这篇文章中有理论,但理论并不只是原文呈现,而是与演员的表演实践相结合,因此文章在普遍论述之外有了特定的指向和具体的运用。这篇文章正是我与我省一位秦腔表演艺术家、梅花奖获得者聊了三个月的产物。之前我并未打算要写文章,只是因为她受伤休养有时间,我又有很多关于表演的问题,于是每日在一起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的聊天,她说学艺经历,谈对人物的把握,某项技术的经验,某个唱腔的处理……就这样既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让我接近了戏曲表演的方方面面,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样的接触与了解,没有这样的“扎进”现场,不会有这篇文章,也不会有我对戏曲表演的这份认识。理论会告诉你演员要体会人物,要选择适当的表演方式,但不能告诉你演员如何体会某个具体人物,为之选择何种方式,设计什么唱腔和身段,而戏剧评论正是要对此有所识别并做出评价。

  如果说“深扎”使我具备了评论者的职业能力,“求实”则让我强化了职业道德。我的体会是,对于广受诟病的“红包评论” ,有操守的评论者完全可以说“不” ;让“不”字难于出口的其实是“人情评论” ,而且很大程度上,这个“人情”并非个人的“交情” ,而是评论者对创作者、对院团的体恤之情、不忍之情。曾有一个从事戏剧编剧时间不长的基层作者,写了一个当地著名历史人物的剧本,非常诚恳地请我提意见。剧本洋洋洒洒三万字,看得出来他熟悉历史,热爱传统戏曲,有非常深厚的古文修养,然而对于戏曲不了解,对于舞台不了解,使得剧本冗长、过满,人物符号化、扁平化,属于一个基础较差的本子,且题材过大不易把握,以他的功力不足以拿下,但他为这个剧本做了两年准备,数易其稿,也取得了当地政府的支持和投资意向,那么我该不该将真实想法直言告知?再者,也有其他专家看了剧本,给予了鼓励,我的意见能占多大比重?是不是真的有必要给人家泼冷水,给自己讨没趣?反复思考了很久,我还是将意见全盘托出,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学习、成长中的评论者,并没有显赫的名声,但仍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听从内心真实的声音,认真地对待每一个作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允许因为眼光、眼界看错,却不能违心矫饰。自此以后,再面对此类情况我都不再纠结,而事实上作者也好,院团也好,都没有因为我的批评或者否定而记恨于我,相反因为我说真话,说实话,得到了他们的肯定与认可。创作与评论之间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和谐、自然、共生、互动的关系,“求实”让两者获得了最大的理解和共振。“文艺批评是文艺创作的一面镜子、一剂良药,是引导创作、多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力量。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这一重要论述,值得我们铭记。

  (作者为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专职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