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剧本可不可改
栏目:艺象杂言
作者:李硕儒  来源:中国艺术报

  近日,编剧宋方金与演员宋丹丹关于剧本可不可以改之争正方兴未艾,我以为,这是一件好事,一件可以借此争论廓清是非、提高影视业界从业人员文化修养素质、进而提高我国影视作品质量的好事。

  剧本是否可以改?这应该是个没有争议的问题,以为再高明的编剧也不可能字字珠玑所写剧本毫无瑕疵。问题是如何改,由谁改?

  宋丹丹说:“在国外拍戏,就是几页纸,或一张纸只是个故事梗概或大纲,然后就拍了。导演有一个总体把握,这时候演员就会知道该怎么说话,所以你一定会改剧本。 ”鄙人孤陋寡闻,但也涉猎影视艺术,且在美国住过几年。就我所知所闻,似乎任何一部严肃点的影视作品都不敢如此轻率,特别是好莱坞,哪怕是他们严格挑选的签约编剧,也要先拿出故事提纲,经制片人和艺委会认可后再写剧本。剧本告罄后再三改五改方可投拍,否则是绝难开机的,因为他们知道剧本定乾坤。自然也不是没有例外,那不过是些逗人茶余饭后哈哈一笑的肥皂剧,但也是少之又少的个例,此处说的是今日现状。宋丹丹所说倒让我想起戏剧的原初形态:歌与舞与戏最早出自人类的上古时期。那时,人们尚以氏族聚居形式生活,他们往往在劳动之余,或歌之舞之,或演戏,用以祈福、祭神、庆丰收……当时尚无文字,自然更无剧本,那戏剧的出演也就是你一句、我一段地或说或歌或舞,只要尽情尽兴尽欢就好。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就是社会分工越来越细,随之,今日影视业也就分工为编、导、演、服、化、道、声、光、电……这是为艺术的需要而分工,缺一不足以完美。时至今日,一些表、导演们却要抽掉或偷换编剧或剧本,我们只能说他们不是缺乏常识,就是过分自信、以致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我习惯于将一部成功的影视作品称为一座艺术大厦。如果这样的称谓并无不当的话,那么,剧本就是这座大厦的主体,演员连主体都可以不要或拆解的话,试问,大厦何存?表、导演们或许说:且住,我们不是不要,而是要参与修改剧本不足的部分。如果以相互尊重之心,相互切磋,相互砥砺,以期将剧本改得更完善,而不是完稿之后,明星们随意乱改,编剧自应是欢迎的。如果编剧连这也以为是触犯了他的尊严,那么,表、导演二度创作的尊严岂不又受到了编剧的辱没!影视剧这个综合艺术大厦岂不又变成编剧一家独大!可悲的现实是,如今的编剧们没几个敢如此之“大” 。

  何以如此?因为近日中国的影视圈形成了谁大谁“霸”的怪圈:谁最大?资本。电视台看收视率。收视率高,广告收入才高。故此,电视台只能看广告商的脸色。广告商看什么?看最能创收的演艺明星,因此,明星们身价飞涨,编剧们只能给明星们垫底。长此以往,明星越来越多越来越俏,编剧越来越低、剧本越来越沦为明星们揉来揉去的物件,这或许就是那些多才多艺的表、导演们上述认知的基础。

  这的确可悲又可卑。细细想来,这种现象的出现,除了人们常说的浮躁、短视、“一切向钱看”和“资本绑架艺术”而外,不能不想起我们民族文化心理的一种劣质:霸道。西周王权崩裂后,诸侯割据,争霸之心纷起,先是齐王,后是吴王,直到越王勾践灭吴之后,他却不急于返越治理千疮百孔的越国,而是率兵北渡江淮,与齐、楚、晋等大国会盟于舒州(今徐州)后,再致贡于周元王,得周元王祭肉(即周元王承认他为霸主)后,才挥师返回越国会稽,足见其霸心之强,霸欲之烈。或许是遗传基因的世代相延,直至两千多年后的今日,在我们不少人的意识里,这种基因仍在繁衍滋生,否则,就没有那么多招摇过市、横行于角角落落的各种“霸” ,如“房霸” 、“路霸” 、“戏霸”直至“粪霸” ……霸从何来?势。也就是谁得势,谁强大;谁强大,谁称霸。既已称霸,就卧榻之侧,不容完卵,何论尊重别人、谦恭自己?只有唯我独尊、唯我独大!这又不能不让人想起春秋时流星般闪过的一个个霸主,他们大都亮出一丝邪光后倏然消失。所以然者何?原因就在于,他们不修己业,只顾逞一时之威。如果那些自恃多才的影视界专业人士各自多修己业,少些霸道地到处伸手,岂不多了些载入史册的表、导演艺术家,少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流星般的“明星” !

  或许正因为不耻且不愤于春秋争霸的风气与心态,生于当时的孔子才针锋相对地力行力倡如“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志于道,据于德,意于仁,游于艺”等君子之风。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其光彩足以照古今,其滋养足以育后人,只是优与劣并在,精华与糟粕相糅。愿我们多吸纳些精华,多弃掷些糟粕,人与人之间,真正做到“志于道,据于德,意于仁,游于艺” ,少些霸气,多些谦恭,各自以自身的勤奋才学,共筑中华文化的大厦,真正以我们高远的视野、宏阔的胸襟、醇厚的底蕴、多彩的艺术,变中华文化大国为文化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