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荷韵
http://www.cflac.org.cn     2011-08-26     作者:盛振宇     来源:中国艺术报

四季荷韵

盛振宇(浙江省建德市文联)

    建德里叶,以“十里荷花”名扬天下。这里我已到过无数次,春夏秋冬,赏荷韵无穷,回味良久。

    春

    “五一”节,我与几个摄影家相约去看荷。那时“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枝不高,荷叶却绿意葱郁,如亭亭玉立的少女,羞羞答答地或开或卷。这样的叶子,应该给予她阳光、雨露、空气、营养,虽然“有花堪折直须折”,但怎么也不忍心损坏她的美,更不舍得折她。望着这一片绿海,我想起季羡林的作品,季老对荷也是极喜爱的,从他86岁时作的《清塘荷韵》可以看出他对荷的感受别有一番风致。“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季老在楼前已寂寞许久,于是向北大的“清塘”里亲手投下几颗莲子。莲子在荒芜的湖面下,在阴暗的泥沼中,静卧一年、两年,终于在第三年长出了孤零零的五六个叶片,迸出了小小的希望。到了第四年,经历了漫长的沉寂后,莲子完成了涅槃,原来平卧在水面的荷叶,竟跃出了平静的水面,而且迅速蔓延、扩张。十几天工夫,荷叶已经蔓延了半个湖面。“叶片扩张的速度惊人的快。”从此,北大校园就有了“清塘季莲”。它带给北大的并不仅仅是一片荷塘,更是一种荷的内涵,一如季老一生的清风傲骨,那不正是荷的强大生命力的体现吗?红艳耀目的荷花,高高地绽放于绿叶之上,迎风弄姿,飒爽地诉说着什么是荷花精神。

    夏

    夏季是荷花最灿烂的时光。再也没有比荷花更娴静的花了,冰肌玉骨,仙姿绰约,互相依偎而不葩,临风摇曳又自承露。在禅的况味上,彼岸有曼珠沙华,此岸则有荷花。

    7月,我邀了浙江省作协和杭州市作协的30名作家参加里叶荷花节的“走进荷乡,感受荷韵”活动。那天下午,我们一行驱车来到里叶双泉村。虽值烈日酷暑,但作家们一下车,还是被一望无际的十里荷塘惊呆了。晚上,吃的是农家荷餐,住的是农家小居。晚饭后,夕阳西下,晚霞映照着成片的荷塘,荷花似乎有些羞涩。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总让人好奇月夜下的荷塘该是怎样的景致,体会荷塘月色的浪漫自然是少不了的。沿着月色中的荷塘散步,如此满月,如此荷乡,作家们兴高采烈,谈笑风生,不由自主地往村外走去。夕阳西下,忽见一牧童骑在暮归的老牛背上慢悠悠地走在田塍路上,童心回归,大家唱起了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不知不觉中抬头,夜色中繁星灿烂,一路笑声,一路歌声,蛙声作伴,这等美好怎能不痴恋这十里满月的荷塘?

    秋

    漫步双泉村附近的那片荷塘,物谢岁微,在薄凉的西风里,荷曾经美丽的容颜一点点凋谢、剥落,蓦然惊觉秋之况味悄然来临。此时荷塘里的荷已经失去往日亭亭的风致,开始变得衰败萧疏,莲已采尽,荷叶微黄卷曲,有的布满大小不等的孔洞,断茎与残荷偶现其间,荷塘中直立的荷杆也开始变得干枯,有的倾斜或倒地,间或一两枝已经折断,与水中的倒影结合成不规则的影像。只有逐渐凋零的荷花还保持着一份迟暮的嫣红,在微风中无言地挺立。一阵秋风微起,一片花瓣悠然飘落,池花对影落,顷刻间,便与水面相吻,慢慢地被水浸润,静静地随水漂流。在这短暂的跌落中,在与水中自己的清影相拥的刹那,依然摇曳着最后的妩媚,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宁静与馨香。即便是落,也是那样从容与潇洒。

    据医书记载,荷叶有清肠活血之效,数年前我有位杭州朋友患有高血脂,我特为他采摘了满满一麻袋枯荷,足够两年用,后来再未听他说高血脂病之苦了。荷可谓浑身是宝,正如李渔在《芙蕖》中写道——

    可鼻,则有荷叶之清香,荷花之异馥;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至其可人之口者,则莲实与藕皆并列盘餐而互芬齿颊者也。只有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是芙蕖也者,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种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如今双泉村用荷花宴招待来自四方的客人,成了当地一大特色产品,深受人欢迎。

    冬

    雨,冬气逼人。我与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的会员去双泉村采风。我感到,来这里的季节不同,每一次都会收获一份不可复制的感受,这次的感受似乎更强烈一些。

    那天,盛夏茂密的荷叶、妖艳的荷花已叶残花凋,我不禁想起《红楼梦》中的一个片段——

    那日,众人游至荇叶渚,宝玉眼见得满池残荷,不禁想要找人把这甚是煞风景的残荷拔掉,偏是黛玉不肯:“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为了这林妹妹着想,便留下了这荷。

    许多人都酷爱鲜洁娇嫩的荷花,爱这“出淤泥而不染”的“别样红”,可事物总有它生长、衰亡的自然规律,荷也如是,倘到了叶残花凋之深秋,真爱得了这润雨残荷的又有几人?我想问:朋友,荷花盛开时节你满心欢喜地来看她,荷花凋谢之时,你是否已经把她忘记?你是否能感受到“菡萏香消翠叶残”的苍凉,感受到生命的凋零与落败?此时一种哀婉、凄然、失落、惆怅的情感漫上我的心头。寒塘残影,冷雨花魂,“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不经意间,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红色蝴蝶停落在残存的荷枝上,让人在满目清寥的氛围里,生出一丝浅淡的柔情。可是,它哪里知道,经历过夏风秋雨的残荷正在承载着怎样的生命之重。落红无言,我亦无言。很想用相机拍摄下荷塘此刻的永恒。可是,图片凝住的只能是这一瞬间的风景,凝不住生命流转的质感。秋天和春天只隔着一个冬天,那么残落和再生之间,隔着一段怎样的生命玄机。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那蓬中的莲子,可是荷之生命迁徙的载体,在这悲凉的败落中,积蓄沉淀着生命的成熟,孕育萌发着新绿的慰藉。雨逐渐大了起来,滴滴答答的雨洒落在残荷上,仿佛给荷带去了一缕湿漉漉的忧伤。“留得残荷听雨声”。静心听雨,仿佛聆听秋天的声音,仿佛聆听荷花的心事,又仿佛聆听自己的心语,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感念油然而生。听雨是一种心境,听雨是一种净化。人生如梦,年华如轮,但愿在繁华褪尽的萧索里,能坦对枯荣,静观浮沉;在世事纷杂的劳累中,能保持心灵的豁达与宁静;在生命的守望与历练中,能更加成熟和坚强。叶败花落,只剩满池的残叶,的确是令人伤感的事。但那也别有一番景致吧。雨中的残荷该是凄婉动人的,也许是一首缠绵流转的古诗,也许是无边江水之中轻拢慢捻的琵琶声,也许是张爱玲笔下一个哀怨的女子。这一叶残荷留着最后的脉息,也许只是为了聆听一下雨的古韵,却不知自己也是这韵中之韵,成就了一首最婉约的宋词。

    一位诗人朋友是这样描写“残荷”的:

    红艳的荷花凋谢了/舒展的荷叶枯萎了/荷的茎杆变黄了/无力地歪倒在水面上/水面上是绿色的萍/是绿得刺人眼睛的萍/是拨开又合拢的萍/荷在萍上慢慢地发黑/最后完全地被萍吞没。

    的确如此。当繁华过尽,独面悲凉之时,又有几人可以真正的“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淡望天上云卷云舒”呢?

    那天我冒雨采回了几枝残荷,准备放在书案上欣赏。同伴又下荷塘去采了一支直立的莲蓬送给我,干枯的莲蓬和残败的荷叶搭配起来可真是一件绝佳的艺术品。

    在大雪纷飞的季节,当你踏雪漫步在荷塘岸边,面对那曾经充满生机、在月色下婀娜多姿、散发着无限诗意的十里荷塘,会有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感悟?自身价值的体现,在于曾经拥有,曾经辉煌。凋零的枯叶垂挂在折倒的茎杆上,叶与茎紧紧地拥抱着,依偎着,不离不弃,诉说的是一种顽强精神、生死与共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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