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滩头
http://www.cflac.org.cn     2011-08-19     作者:王剑冰     来源:中国艺术报

    赣江,是江西的母亲河,更是吉安的母亲河。从秦至清的两千多年里,赣江一直是沟通南北交通的大动脉。于是可以说,沿途的赣州、吉安等地都是水带来的城市,它们因水而发达。多少年前,在铁路和公路的开通之前,赣江,它就是一条北方通往岭南的唯一的航路。它是官道,也是维系着民生民情的生命道,可以说帆樯竞发、舟楫穿行的景象是名不虚传的。

    然而,赣江又是一条天险之路,尤其是吉安的万安至赣州这段90公里的航道竟有着艰难险阻十八滩。“赣江之险天下闻,险中之险十八滩,船过十有九艘翻”,此说虽然邪乎,但由此也说明这段河道的非同一般。

    十八滩的最后一滩即是惶恐滩。

    我站在惶恐滩头向上看,两岸是高山绝壁,硬是把一条江挤在了怪石嶙峋的险狭之处,汹涌而来的江水无路可走,就在这一地段挤成破浪碎涛,又由于水下暗礁林立,那水声就更显得惶恐争鸣,有诗说:“赣石三百里,春流十八滩。路从青壁绝,船到半江寒。”惶恐滩是赣江上游的最后一个锁口,之所以叫锁口,其险可想而知。过了这道锁口,两岸豁然开朗,江水一决而过,像松一口气一样,变得舒缓平阔。

    因而赣江行船的人听到惶恐滩,没有不感到惶恐的,然而要上行和下行又必得走这惶恐滩。“涛声嘈杂怒雷轰,顽石参差拨不开。行客尽言滩路险,谁叫君自险中来?”解放前人们行船到这里,就等于把脑袋别在了腰间,拼过就活了,拼不过就会葬身在这万顷波涛之中。

    我在岸边遇到一位撑筏的老者,老者说,他的爷爷就是死在这惶恐滩头了,那是他亲眼所见。爷爷和几名船工把着一条运粮船,行到水急浪高之处,那船就再也把持不住,由着水性被甩在了礁石上,船立时就翻了,人落在水里,冒了几冒,连叫的声音都没有,就再无了踪影。他后来只在岸边捡到了一些船的碎片,家人把那些碎片埋在了岸边,权当是爷爷的坟墓。

    老者说,这片滩头那时多有拉纤人,也有胆大的撑船人。为了挣钱,总有些胆大的人要拿着自己的性命与这艰险搏上一搏。所以很多的船只到这一带也会把命运交到这些人手里。

    这个惶恐滩头,水小了险恶,会更加怪石峥嵘,撑船人受到更大的限制;水大了也惶恐,因为水流加急,礁石隐在了水底,水流不定旋转到哪里就会划散船底。

    当年的苏轼被贬广东惠州,而后又奉诏回京必也经了这个赣江天险。他在《八月七日初入赣过惶恐滩》的诗中写道:“七千里外二毛人,十八滩头一叶身。山忆喜欢劳远梦,地名惶恐泣孤臣。”多少年过去,又一个人物辛弃疾路经万安县南的造口壁,也写有“郁孤台下清江(赣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想这两位大才子也经历过惶恐滩头波涛的洗礼,算得是有惊无险。

    吉安人文天祥对这一带赣江应该是十分熟悉的。1277年,他在永丰兵败,从这里退往福建,两年后,在广东海丰被俘,因而有诗一句“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他或与这赣江太有缘分,被捕后,誓死不降,元兵无计,将他押解,乘船顺江而下,押至京城。文天祥绝食数日,计算好行程,决心船到家乡时魂归故里。然而船顺风而下,没有达到他的预想。假如船在这惶恐滩激流触礁,文天祥也便与这赣江组成一曲千古绝唱,不至于首刃菜市口。

    一阵风从上游的山口踅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猛然缓过神来,身边的老者也已撑筏远去。

    实际上,我的眼前早已没有惶恐滩的争鸣景象,这个锁口之地,现在已变成了一座一公里长的大坝,大坝的下面就是在江西数第一的万安水电站。这个小电站1958年上马,后又在1961年下马,经过多少周折,前些年,才形成了现今的样子。

    我走向大坝的中间,那是一个船闸,可供上下游的船只经过,而就在这船闸的下面,就是赫赫有名的惶恐滩的最险处。脚踏其上,心内还真的有种异样的感觉自脚底涌起。顺着大坝向前望去,赣江在这一段已经形成了一个高高的平湖,是大坝和两岸的山峰共同抬高了水面,同昔日的十八滩真的是两个景象了。

    正看着,叽叽喳喳来了几个女孩子,问起她们可知这个地名,她们竟然不知道惶恐滩而只知道水电站了。

    走下大坝,当地的一个朋友递给我一本书,我在书里看到一幅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惶恐滩头的画,一时又让我陷入幽古之思。

    归来打开博客,看到一个熟悉的网名的留言:听说我去了万安,也去看了惶恐滩头的水电站,而她就在那个水电站里上班。我倒想起来了,她曾经跟我说过并且留下了联系方式,我的眼前,一个女孩子天天守着这古老的赣江水,面对着惶恐滩头写诗的形象顿时鲜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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