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我是特种兵》剧照

    一、个性鲜明的新人新作

    说实话，有幸先睹电视剧《我是特种兵》，看头两集，我有点发懵。一是因为太不熟悉特种兵生活，如此超乎寻常的训练，吃惊不小，不禁怀疑：难道特种兵真是如此培训出来的？二是高中队、班长怎么都可以动不动就训斥新兵为“废物”、“垃圾”，这不太有伤人的尊严、有悖“以人为本”吗？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殊不知，越看越被吸引，越看越否定了自己最初的错觉。我发现自己从事了30年的电视剧事业，居然又冒出了一种需要调整习以为常的鉴赏思维才能在耳目一新的审美直感中领悟作品真谛的创新拍法。直觉越来越清晰地告诉我：《我是特种兵》是一部突破了电视剧传统思维模式的创新之作。

    这又令我忆起恩师钟惦棐先生上世纪80年代初观赏电影《黄土地》时的情景。他是公认的电影美学大家、鉴赏大家。但初看《黄土地》，他也曾懵过，对我说：“电影也能这么拍？”再看后他开始调整自己的鉴赏思维，告诫我“不能总以一种传统的电影思维来看新人的新作品。”他专门请回在陕北黄土地上插过队的儿子钟里满交流对《黄土地》的看法，以澄清自己的疑惑。结果，钟老撰文科学评价了《黄土地》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的独特地位和对电影语言的创新价值。

    钟老是大家，他对《黄土地》的品评堪称楷模。不知怎的，看《我是特种兵》自然引发我对恩师品评《黄土地》留下的宝贵经验的重温和思考；同时，还联想起上世纪80年代对电视剧《巴桑和她的弟妹们》《希波克拉底誓言》和《南行记》的评价争议风波。对这三部屏坛新人的新作，有人称“看不懂”，有人赞“拓展了电视剧语言的审美表现能力”。而后来发展的历史证明：它们在中国电视剧发展史上，确有重要地位和独特价值。

    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对于像《我是特种兵》这样的新颖独到、别开生面的新人新作，理论批判理应热情扶持。从一定意义上讲，年轻的电视剧事业的主体是青年人，希望未来也属于青年人。青年人创作反映青年人生活的作品，个性鲜明，特色突出，自然为广大青年观众所青睐。我对《我是特种兵》，作如是观。

    二、形式与意味的和谐统一

    当然，我鉴赏《我是特种兵》由开初的审美接受心理抵触到后来的逐步理解、细嚼慢咽及至产生愉悦反思和精神美感，是有其深刻的历史缘由和美学缘由的。

    这部作品可以看作是青年主人公庄焱的成长史。这位戏剧学院的大一学生年方19岁，为了追随已经入伍的青梅竹马女友小影，居然休学参军，经历了一段异乎寻常的迷彩军营生活——从个性乖张、桀骜叛逆、不守规矩而又吃苦耐劳、愈挫愈坚的新兵典型，到为了兄弟情谊才报名参加“狼牙”集训，再到严酷疲惫的“除锈”淘汰选拔，及至与老炮、强子、耿继辉、史大凡、邓振华6名精锐组成狼牙特种大队“孤狼特别突击队”，同生共死，排除万难，在各种实践演习中屡建奇功，最终奔赴边境奉命一次又一次侦察剿灭了盘踞在那里为非作歹的贩毒武装……

    无疑，这确是一部表现特种兵独特的严酷悲壮、铁血硬气、爱国忠诚、理想情怀的军旅题材的青春励志剧，其间主人公庄焱等一批新兵在军队这个大熔炉里锻造锤正个性与军纪、哥们儿义气与战友深情、个体价值与国家使命的关系和位置，从而真正成长为人民共和国合格的陆军特种兵。但庄焱由一位现代气、个性化十足的艺术青年逐步触摸到当代中国军人的灵魂所经历的一遍又一遍的思想蜕变、理想感召和精神洗礼，却对当代“80、90后”的广大青年都具有普遍的启示意义。惟其如此，称《我是特种兵》既是一部典型的军旅题材作品、又是一部超越了军旅题材自身的具有普遍意义的当代青年题材的成功之作，诚不为过。

    在美学风貌上，《我是特种兵》给时下屏坛吹来一股颇具魅力的新风。这种感受，似乎已久违了，记得还是当年观罢《希波克拉底誓言》后曾有过这种冲动。这里不妨举其大要：一是电视剧叙事手段的拓展与电视剧语言审美形态的创新；二是把网络小说的文学思维与迷彩军营生活的视听思维水乳交融结构剧作的精妙构思；三是以戏剧性与动作性制胜的快艺术节奏的娴熟把握；四是独具效果的声音处理。所有这些，可以概括为一句话：有意味的形式与有形式的意味的相当完美、相当和谐的有机统一。中国电视剧美学大厦，又多添了一根新的支柱。

    三、从导演心里走出来的人物

    在《我是特种兵》研讨会上，我才首次目睹了青年编导刘猛的风采。

    如同当年初识《巴桑和她的弟妹们》《希波克拉底誓言》《南行记》的青年导演潘小扬一样，我见到由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入伍到南京军区政治部前线文工团担任编导的青年军人刘猛，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直觉出他与剧中主人公庄焱有着必然的内在联系，甚至我想说“他就是庄焱”，“庄焱是从刘猛心里走出来的”。据说，从小说到电视剧，好事多磨，刘猛为《我是特种兵》耗费了近十年心血。也许是因为多年的沉淀反思和精雕细刻，刘猛才真正走完了王国维在名著《人间词话》里所主张的“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的审美创作历程。他太了解、太熟悉庄焱了，庄焱在他心中孕育，他即庄焱，庄焱即他，庄焱的所思、所为、所言、所行，都从他的笔端、他的镜头中呼之欲出，令全剧行云流水，“生气灌注”。我更欣赏的，是刘猛在坚持深入生活的基础上进而自觉做到“出乎其外”，站在时代思维的高度上看远些、想深些，从而把握“高致”给作品赋予审美理想的灿烂光彩。刘猛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有才华的军旅艺术家，他对庄焱这一代人的精神生活和灵魂世界，有着独到的思想发现和审美发现。他把握的“高致”表现为对中华文化的高度自觉和充分自信。这种自觉与自信，化为全剧激昂的主旋律：爱国，忠诚，理想，情怀，使命，荣誉。全剧始终坚持文化化人，艺术养心，重在引领，贯穿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种自信，表现为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如忠、义等道德伦理）生命力与感召力的充分自信，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军队创建的革命文化（如长征精神、抗洪救灾精神等）的强大生命力与感召力的充分自信，对吸纳、兼容、消化外来优秀文化中适合国情的有用东西的充分自信，以及对与时俱进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美学观指导地位的充分自信，从而努力在创作中实现费孝通先生总结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塑造出一个个富有民族特色和时代特色的具有典型意义的艺术形象。刘猛在《我是特种兵》中体现出来的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和革命文化的敬畏与自信和对世界进步文化的兼容与选择，这种文化眼光与创作态度，弥足珍贵。我对这位青年编导，给予愿望。

    末了，我对这部作品的制作方和播出方的文化眼光，也表示由衷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