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思想“植入”影视剧
http://www.cflac.org.cn     2010-10-26     作者:李三林     来源:中国艺术报

    李三林,著名电视剧导演,曾获中国电视金鹰奖电视剧导演最佳奖。2004年,李三林凭借电视连续剧《婆婆》一举夺下央视1套黄金档电视剧收视率首位,他后来又拍摄了央视8套黄金档播出的《洒满阳光的小院》,被圈内人认定为以“催泪”见长的金牌导演。李三林的代表作品有《不散的军魂》《北京女人》《毛泽东在西柏坡》《婆婆》《商贾将军》《洒满阳光的小院》《走西口》《今生欠你一个拥抱》等。    

    最近满世界正在热映的一部美国电影,诺兰导演的《盗梦空间》,很有意思。莱昂纳多演的那个家伙,能够和他的小团队进入到别人的梦境里,盗取人家的绝密情报,更令人惊异的是,还能在别人的梦里,把一种思维、一个观念“植入”到他人的大脑里,叫人家醒来后,某个终身坚守的观点竟然就改变了!使得人家垄断世界能源、控制世界经济命脉的计划,竟自动地就放弃了!

    不过这本身就是个梦想。——要能这样的话,当初派人潜入到希特勒的梦里,给他“植入”和平、反战的理念,20世纪最大的那场灾难——二战,不也就没有了?

    当然这是说笑了。电影本来就是梦,也包括电视剧。而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造梦人。

    不过,既然是造梦,那《盗梦空间》里潜入别人梦境、特别是“植入”一个新观念、改变一个人的思维,这倒是一定程度上值得借鉴的——我说的是在艺术手法上。

    这里最关键的一个词,就是“植入”。所谓“植入”,就是种植。包括根植、嫁接、有土栽培、无土栽培等等方式方法。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栽不种,两手空空。“植入”什么?是瓜还是豆?都可以。只要不是广告。

  我无意在这里对“植入广告”妄加评论,因为就“植入广告”这一现象,应该有专门的研讨。但广告在影视剧中越来越盛行“植入”,这确是不争的事实。单就“广告植入”中这“植入”一词,以及“植入”手法,倒是可以拿来作为本议题的参照。如何在电视剧创作中“植入”精神层面的东西,比如,传统文化、社会道德、人文元素等等,这是我近些年一直在思考、实践的一个命题。

    我们影视剧工作者,我们造梦人,要在自己创造的作品当中“植入”,要在自己制造的梦里“植入”,而且,要主动地、积极地“植入”……也有人会说:说来说去,不就是“主题立意”吗?不就是“思想内涵”吗?不就是“三性”中的思想性吗?这是每一部作品都应该具备的啊!还用得着说吗?

    其实不然。主题是通过作品要告诉观众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但这个意思可能是简单的,用一句话也许就能说清,而我们说的精神层面的人文元素,则是在主题表达清楚之后,再附加更厚重更加深层的内容。把戏剧作品的结构归纳为“凤头、猪肚、豹尾”的清代戏剧家李渔也是这么说的——“立主脑”。

    不过,这个“主脑”怎么立?这个“思想内涵”怎么体现?这个“三性”中的思想性怎么体现?……不是要不要做,而是怎么做的问题。怎么做?——我的领悟,正是“植入”。

    在我此前的创作中,无论是《北京女人》《商贾将军》《婆婆》《洒满阳光的小院》……还是《今生欠你一个拥抱》《走西口》,我都在刻意地进行着“植入”的实践、探索和追求。这6部戏都是在中央电视台1套或8套2002年~2009年黄金时间播出的。

    在电视剧《婆婆》中,我刻意“植入”的是:厚德载物;

    在《今生欠你一个拥抱》中,我刻意“植入”的是:人生的“舍与得”,即舍得;

    在《走西口》里,我刻意“植入”的是:“仁义礼智信”的传统理念在近代商业社会里所重新经历的考验。

    “植入”,应该是精神层面的植入,是文化、道德等等人文方面的植入。

    说白了,我希望我的作品像犁铧一样,——犁田的那个犁铧——,深深地切剖进社会当中,深深地切剖进历史当中,使人们感到一点痛,感到一点震撼,感到一点醒悟,也感到一点温暖;触动到一点真实的记忆,拨亮一点洞察的明灯,燃起一把希望之火,激励起一股昂扬的生命热情……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那么一点点厚重,能有那么一点点人文的追求。而不能是低俗、庸俗、媚俗。我们热爱娱乐但不是“终极目标唯娱乐”,更不能是“逗你玩一把就死”。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人们快速朝前冲的时候,别忘了应该喊他们停一下,等等被落在身后的灵魂……

    当我探索着用“植入”的手法,在故事中来表达我的观念的时候,会觉得,所要表达的观念,是悄悄地、润物细无声地融在剧情、人物当中的,而不是强加的、生硬的。

    2004年的《婆婆》创下了当年央视的收视之最。中央领导同志批示央视与视协等多家单位联合召开了剧目研讨会。在创作这部戏时,我有意思考了中国传统妇女几个具有代表性的美德,比如说忍辱负重,比如说温柔善良。但是如何写好当代的中国妇女,这些可能远远不够。因为忍辱负重可能会陷入逆来顺受,温柔善良可能会带来对恶的宽容。所以,我决定“植入”一种更加现代、更加现实的精神层面的东西,那就是厚德载物,用它来诠释一下中国的妇女、中国的婆婆们。她们身上是有忍辱负重,但不再对一切好的或者坏的统统待之以善良和温柔。她们有自己的是非观,她们有自己的宽容度。她们不会再无原则地退让,而是在有限退让的过程中,将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和解释,将自己错的或是对的生活的经验,用善良的行为,用柔中有刚的方式,告诉别人并影响别人,再通过艺术手法来强化,使之化成可信而可敬的艺术形象。中国人讲究厚德载物,我们厚的是忍辱负重、上善若水的德,而载的,却是具有着现代意识的这个物。

    《今生欠你一个拥抱》,讲的是驻藏边防军一个排长,在突发灾害中抢救藏族群众时失去了双臂,他再也不能给他心爱的女朋友一个拥抱了;他的女朋友,一个大公司的白领,在失去双臂的男朋友和自己的未来之间,所要历经的挣扎、抉择。这不是一般的选择,这是关乎对生命的态度。我“植入”的理念是“舍与得”,而我没有一句关于“舍得”的说教。“植入”这个理念的手法之一,是不断反复出现的屹立在香格里拉藏族聚居区硕大的“转经筒”。每当剧中两个年轻人在生死挣扎的漩涡里煎熬的时候,那些转经筒就叠化而出。它自然而然就让人感悟。它所传递的祥和、宽怀、安宁、高洁、不俗,使人心灵得到抚慰、不为尘世得失羁绊等等信息,默默地流淌到受众的心田,而这,正是我所要传达的理念。这就是我的“植入”。

    又比如,《走西口》这部戏的初始是描述了山西人背景离乡走西口的一部血泪史,它既写出了晋商诚信为本的商业精神,也不乏对他们商业报国的精神境界的描述,又写出了晋商们不畏艰难险阻、开拓进取、勤奋敬业、团结协作的人格品质。但这只是表层的,当我们在深挖他们自己传统文化最深层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有着明确的儒家精神。这种精神不光表现在待人接物和家庭教育上,也同样表现在事业打拼中。为此,我与编剧有过一段认真的磨合,既然本剧的思想文化核心是儒家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把核心的核心——“仁义礼智信”放在剧中加以诠释呢?这样一来,我们的文化主题就变成了中国传统的道德纲常:“仁义礼智信”,在几千年传统的农业文明社会中,人们是很崇尚的。可是,当人类发展到了商业社会时代,传统的“仁义礼智信”还能被这工业文明、商业文明所选择所接受吗?我在片子里做出了回答。能!关键是如何重新诠释,因为我们并没有把“仁义礼智信”简单地图解为传统意义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是随着剧情逐步的深入、主人公思想境界的不断提高,把对它的理解升华了。那么我又想,该怎么表达我的这些观念,当然方法有很多种,而我还是延续了“植入”的手法。——就是让观众无时无刻而又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就领略了“仁义礼智信”的真谛。例如:田家的祖训变成了“大忠大爱为仁,大孝大勇为义,修齐治平为礼,大恩大恕为智,公平合理为信”。在这里返回去要说到前面讲过的,“广告植入”手段的参照作用了。——“广告植入”时,当然肯定不会告诉你说,这里要播广告了。但是,我们谁又看不出那其实就是广告呢?

    虽然在影视剧的精神层面上没有人提过“植入”这一说,但在实际操作中,早已有人为之,而且大有人在为之了。

    美国电影《巴顿将军》一开头那巨大的美国国旗,不就是美国国家意识的“植入”么?再说说《拯救大兵瑞恩》,单单“大兵”这两个字,就是尊重生命、人生而平等的美国观念的“植入”。它为什么单单就说“大兵”呢?它不是“将军”,不是“上校”,却恰恰就是一个美国“大兵”。

    这样的例子很多,不过,这种在我看来叫做“植入”的手法,以前是粗糙的、也比较直白,但慢慢的,也就越来越精细和巧妙了。

  这也正是我所探索和追求的:把自己的理念、思考、所得,把社会人文的关怀、英雄崇高的境界、智者思想的光辉,用一种贴切的、润物细无声的手法,“植入”在影视作品的人物身上、故事当中、影像之上、音乐旋律之中。

    这样的“植入”,是不刻意的刻意,完全是有意为之,是刻意的。但在形式上,具体手法上,它显得又是不刻意的。它其实真的是一个难度很高的“艺术创作手法”。

    因为,我们毕竟是在创作艺术作品,毕竟是在制造“梦”。我们要有收视率,我们要有票房,我们要受众喜闻乐见,我们要有娱乐精神。也就是说,我在讲精神层面的“植入”的时候,是在追求故事精彩、情节抓人、人物独特……总之,是建立在片子要好看的基础之上的。唯其如此,“植入”才显得不易,而巧妙的“植入”手法,就更难得。但只要努力追求,就总会有灵感乍现的时刻。

    学者易中天说,“用故事讲人物,用人物讲历史,用历史讲文化,用文化讲人性”。这话对我们影视剧创作,有一定的借鉴性。以故事开始,以人性终结,中间贯穿着人物、历史、文化……这正好暗合我在精彩故事上做精神层面“植入”的理念。

    “植入”在影视剧中不仅指广告“植入”,它应该是精神层面的“植入”;“植入”是一种表现手法,它是润物细无声,但是又无处不在的;“植入”虽然没有被提出来但早已有人为之,但以前浅显直白的多,精彩的“植入”是高超的艺术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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