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入红尘里,诗戏结为盟——拜读郭汉城同志诗词手稿
http://www.cflac.org.cn     2010-01-12     作者:屠岸     来源:中国艺术报

    郭汉城同志是当代著名戏曲理论家、戏曲剧作家、戏曲史学家。他在中国戏曲和戏曲史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成果,对推动当前戏曲事业的改革和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汉城同志同时又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和词人,他在旧体诗和词的创作上获致的业绩,同样令人瞩目。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笔者任职于中国戏剧家协会,因而有缘结识任职于中国戏曲研究院的汉城同志。他亲切的待人风格和严谨的工作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文革”期间,他和我同在文化部静海五七干校,我读到他的诗词作品,敬佩他在立意和遣词造句方面一丝不苟的精神。我曾把自己不成熟的词作《沁园春》给他看,向他求教。他作了认真的指点。他长我六岁,在我心目中,他是同志兼师长。(现在常见称其某人为“亦师亦友”,庶几近之。在当年,“同志”是普遍的也是庄严的称呼。)

    这次汉城同志把他的《淡渍诗词选抄》给我看,并嘱写序。这是对我的信任。我自忖未必能胜任,但总觉得不能辜负重托。我把这部手稿从头到底读了不止一遍。

    汉城同志的诗词作品,意趣多元,题材广泛。他热爱祖国,胸怀世界。国际国内的许多重大事件,常常在他的笔下得到热切的反映。如中国实行改革开放这一重大政策转变,苏联共产党退出历史舞台,日本右翼政要参拜靖国神社,台独势力嚣张,香港回归祖国怀抱……这些事件在他的诗词中都有曲折的或正面的表述。汉城同志的目光既注视当前的现实,又射向悠长的历史。季札挂剑,西施入吴,昭君出塞,汉武帝兴巫蛊之狱,陈后主败亡胭脂井……都在他的笔底波澜之中,涌现出一句句烛古鉴今的语句。他在咏史的同时,不忘探究历史的真实性,还历史的本来面目。如《潘杨湖》一诗即以公正的态度评说北宋初期抗辽战争中杨业与潘美的功过。至于近代与现代的重要历史人物,如林则徐、关天培、秋瑾、瞿秋白、鲁迅等,更在他的笔下放射出熠熠的人格光辉。

    汉城同志咏戏曲的诗词,是他全部创作的重要部分。京剧《白蛇传》、昆剧《钗头凤》、白剧《望夫云》、京剧《李慧娘》、赣剧《邯郸梦》、昆剧《桃花扇》等,都成为他吟咏的对象。他总是抓住所咏戏曲的主旨和艺术特色加以描述。如:“重重郁怒裹深仇,飞渡长江一叶舟。一蹙蛾眉千仞浪,纷纷都扑上山头!”四句二十八字,把白素贞为救许仙作水漫金山一战,写得如此淋漓酣畅,神完气足!又如《观胡芝风演〈李慧娘〉》七律:

    平江碧水映芙蓉,

    濯色清尘上苑容。

    一脉情同晴水洁,

    半闲血染杜鹃红。

    眉堆幽恨肠教断,

    火迸回风鬼亦雄。

    莫讶氍毹多怨厉,

    人间似道有馀风。

    诗中李慧娘的清纯无瑕与贾似道的阴狠残毒形成强烈的对照!平仄谐调,对仗工整。“一脉”、“半闲”(贾似道堂名)可谓工对,而正邪、黑白、美丑由此而出!全诗铿锵激越,于急管繁弦中,一腔正气直上云霄。结束两句,犹盛世危言,直是长鸣的警钟!

    我尤其喜欢汉城同志的人生感悟之作。1988年他七十二岁时写有《述怀》一诗,是五言古风,共八十六句。历述身世,早年投奔革命,中年以后历经种种左祸的劫难,直到晚年进入新时期,反映正负两方面的感受。诗句如“左势终难免,文革成浩劫,举国皆欲狂,四凶虎添翼”,是概括的描述;而“牛棚遍地起,骨肉成仇敌。童稚也唾面,忍辱只默默”,则是受冲击者切身的感受,非亲历者不能写此。及至“祸福常相倚,正负永相结。谦逊能知过,骄满必自溢”,则含有数十年政治生活的反思内涵,语重心长,字字沉痛。最后道出“人民是根本,民主不可缺”,恰似画龙点睛,一语中的。全诗一气呵成,发人深省。

    2001年汉城同志写《金缕曲·八五自寿》词一首。“办得芳园人待到,及早安排归务。”“小巷黄昏听急步,便巫山白日消重雾。情脉脉,意千缕。”人生暮年,感情得到净化。却依然词意缠绵,音韵琤琮。是否已经勘破了红尘?非也。2006年汉城同志写了两首《白日苦短行》。第一首开头就写:“偶入红尘里,诗戏结为盟。”崇奉缪斯(诗歌与戏剧),成为他终生的朝顶。第二首写他不喜住闹市,择居远郊外,不时出游:“踽踽行,心不惊。路险隘,谷幽深。”面临山岩、树木,落瀑,沉雷,黑影,冷月,老猿,长藤……“秋风天外来过客,纷纷红叶俱鸣琴。”是游踪实写,还是人生缩影?下面忽然出现如许诗句:“醒来得意仰天笑,百叠忧患能多少?”该是历经坎坷之后最终的省悟。“世间万物谁占尽?一得会心便有情。”依然是智者风貌,诗人本色!汉城同志写此诗时,已届九十高龄。诗中无丝毫衰飒之气,只有丰沛的精神和洒脱的气度。

    说到洒脱,汉城同志还有诙谐与幽默的心性,《大将军与二将军》(写汉武帝封树)和《邯郸学步》(写寿陵馀子的匐匍而归)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汉城同志综览宇宙之大,其悲悯情怀,遍及万物,不放过一只小鸟。他有一首五言古风《鸟殇》。写的是一只受伤的小鸟,剥啄叩窗求援,诗人开窗迎入:“多因顽童暴,见人犹觳觫。到此不速客,举家齐忙碌。为其洗伤痛,为其觅颗粟。”但仅仅过了一个大风猛刮的寒夜,“晨起迳往视,已在笼中殁!”惊变之馀,叩问苍天:“一夕成永诀,是谁主离合?若谓无缘分,何以入我室?若云有缘分,无乃太倏忽!”低回吟咏,一唱三喟:“未曾养伤愈,放汝归林泽;未曾听鸣叫,一舒我心郁。”唯有寄情于梦之幻境,瞩望于鸟之魂魄:“但愿梦飞远,翅影带寒日。但愿扶摇上,长唳穿云窟。”小孙子将鸟埋葬于屋侧,“亦将我心词,聊以代刻石。”最终,诗人从小鸟之死念及生灵的荣枯,万类的存亡,体悟到某种情缘的永恒:“劳生亦有涯,未必情随没。送行何须泪,为君歌大觉。”从一只小鸟的悼歌,我们看到了诗人的仁爱心地、博大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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