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2日凌晨，北京保利拍卖夜场，吴彬的《十八应真图》以1.69亿元人民币的成交额，令在场的买家及观客在惊喜与错愕的复杂情绪中，对这个不眠之夜记忆犹新。资深行家顾大希甚至不吝溢美之词：“这个时刻在中国的拍卖史中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中国古画终于揭开了上亿的‘天灵盖’！”

    而揭开“天灵盖”的不只《十八应真图》，从10月开始，以京沪两地为主战场的拍卖季中，各公司便以不断刷新的纪录相继冲开了各个板块的最高成交“封锁线”。北京保利的齐白石《可惜无声》册页以9520万的天价重新确立了齐白石作品的最高成交价，而且一举打破中国近现代书画拍卖成交的世界纪录。中国嘉德一把明代月露知音琴以2184万元高价创出明代古琴的最新成交纪录。与之相应的，各大拍卖公司的总成交价，也在2009年秋天无一例外地都打破了原有成绩，中国嘉德、北京翰海、北京保利三家公司的总成交额都高达10亿元以上。北京荣宝负责人刘尚勇在描述这个前所未有的拍卖盛季时，毫不掩饰地表述着自己的欣喜：“从公司利润来说，自然赚得盆满钵满。”在藏家与拍卖公司皆大欢喜的盛景下，是什么推助了此轮秋拍的买卖热情？毕竟金融危机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艺术市场却仅仅用了一年时间，便在萧条与狂欢中重新定位。欣喜的背后，是暗藏着宛如楼市般摇摇欲坠的价格危机，还是格局调整后夯实的市场基础？

    不完全考虑升值预期

    自春天被曝光在拍卖市场入资两亿后，新理益集团董事长刘益谦便被一些视线奉为“英雄”，有些媒体甚至将2009年春拍称为刘益谦“一个人的春拍”。而秋拍时节，刘益谦不仅以1.69亿元拍下吴彬的《十八应真图》，将中国古代书画推向一个史无前例的新地标，而且他所一并收入囊中的齐白石《可惜无声》册页、清乾隆御制紫檀木雕八宝云蝠纹宝座以及一系列红色经典题材作品，令市场咋舌。已有媒体曝料，刘益谦夫妇投入秋拍的资金不少于10亿。如果这个数目属实，那么刘益谦一个人在秋拍的投入量，已相当于一家大型拍卖公司的秋拍成交额。

    而相反，如果市场没有刘益谦，秋天的拍卖盛季是否会有10亿的资金凭空蒸发？盛季也是否会黯淡不少？北京荣宝负责人刘尚勇认为，秋拍永远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市场，导致2009年诸多板块作品价格疯长，特别是古代书画涌现了几件过亿拍品的主要原因，是投资资金对艺术市场的觊觎。“以前我们艺术品和股票、房产的变化曲线不同步，后两者开始跌了，艺术品才涨。今年秋天统一了步伐，这说明以前藏家用的是闲散资金，现在更多入场的买家将艺术品作为投资品种。”一旦投资资金占主导地位，就会影响整个艺术市场。

    “以前的市场发展带有自发性，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被金融资本改造。改造后，金融资本赢得话语权，它所指定的品类就很值钱。”刘尚勇用股市中常用的“盘”来形容艺术市场：“一旦能控‘盘’就好做，当你基本把盘底摸清，涨跌就会掌握在金融资本手中，使得艺术品最终会变为财富的筹码”，刘尚勇说，苏富比、佳士得等国际拍卖公司都已被反复改造过很多次，而国内的拍卖公司还没有大规模地被重组、上市或者破产，金融资本对其改造还在雏形中。

    而北京华辰负责人甘学军更是认为：“中国目前资金的流动性加大，钱变快、变热，艺术品市场相对而言比其它市场附着力小，一两个重量级的收藏者或者投资者对市场的影响就变得很大。”甘学军说：“相信刘益谦秋天在拍卖市场的投入量相对其资本量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对整个秋拍市场的效应却是最大的。有的时候，一两个藏家的撤出和加入会直接导致整个市场的变化。”他认为，从宏观上看，热钱的注入使得整个艺术品市场得以扩容、增厚，并因为价格效应引起了国际的关注。而从微观上看，他又认为秋拍市场中呈现出比以往更浓厚的投机心理，“一些行家有时非常明显地受到现场氛围的影响，一件拍品，如果没人举，他也不敢举，非要多人轮番竞争几十个回合才觉得是好东西。这种方式，一方面是对这件拍品真实性和市场性的印证，但另一方面也凸现了他们的投机心理——都是买涨不买跌。”

    虽然拍卖业内都将秋拍的火爆归结为投资资金对艺术市场的觊觎，但凭借传闻中10亿的投入量而受到各方关注的刘益谦，在拍场的表现却实在与投资无关。和其庞大的“金融帝国”相比，10亿只是其一些闲散资金：“我买东西并不会考虑到将来的升值预期，吴彬的这件作品，买的时候也具有一定的偶然因素，争的人多了，说明背后有很多人喜欢，价格容易被竞价上去。”虽然，刘益谦对自己在秋拍的表现显得漫不经心，但有知情人透露，涉足艺术品拍卖市场15年的刘益谦显然比语言表现出来的更有“心计”。“刘益谦以惊人的价格将中国古代书画向前推了一步，虽然还没有使其达到国际地位，但受到了国际的注目。”该知情人认为，如果说刘益谦以一己之力，暂时占据了拍卖市场的鳌头，但如果再过5年，整个拍场依然以他为翘楚，就不正常，“这说明其他的中国企业家还不太懂得中国文化的魅力。”

    落寞买家的身份转换

    2009年秋拍并不只有欢笑，在拍卖场的一些角落，还坐着另一群落寞的人。他们是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将有升值潜力的拍品收入囊中，之后又添加一定价差，将拍品卖入藏家手中的行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行家表示，由于整个秋拍的基础价位普遍拉升，使得自己的购入成本大幅增加，原来心仪的拍品买不到了。很多行家今年的境遇都大致如此，面对突然高升的拍品价格，他们不得不在形势没有明了前，暂时处于观望状态。

    媒体分析人士透露，这种因“断货”而产生的恐慌情绪弥漫在行家群体。很多人对未来感到迷茫；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出路，仿佛只剩下了坚持亦或转行。

    但上海工美负责人廉亮认为，行家并不会撤离市场，因为多年的经验积累，使得其拥有足够强的力量来抗争。今年秋拍中表现出来的恐慌及不知所措，只是觉得突然，而处于暂时的调整期，从长远看，行家还是拍卖市场的主力军，他们不会走远。

    然而，和廉亮的乐观情绪不同，顾大希已经真切地体会到秋拍所带来的一丝寒意。他说，大买家出手后，阻止了后进场买家能够再以比较便宜的价格买到国宝级的拍品，他们必须出更高、更有吸引力的价格才能将拍品收入囊中。而拥有这样资本的除了极个别人以外，就是一些企业实体以及集团。这样，很少的几个经济体就能将国宝级的拍品垄断。可是，前几年中国书画曾经有过一次被顾大希称为“乱涨一通”的时期，当时，中、小名头画家作品价格“涨得很厉害”，所以很多行家至今手中仍然囤有很多这类作品，在整个市场“追精”的情势下，这些中、小名头的作品便难以脱手变现。“现在一张好一点的齐白石都要三、四百万，一张半开大小的吴湖帆梅花，都要卖到54万。而普通行家的家底都在500万左右，一张齐白石可能就已经让你出局了。”今后普通行家发展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少，据他估计，此次秋拍已经令50%的中小行家出局。

    面对处于出局尴尬中的行家，甘学军认为，2009年的秋拍，或许正是一个建立经纪人秩序的契机。“内地的经纪人生存空间很小，很多藏家都愿意亲自操盘，而这在香港以及欧美国家都是很难看到的。”相比之下，行家具有更加专业的知识，他们的交易是理性的。随着拍卖日趋求精，行家生存空间日益缩小，行家应该利用自己多年的专业知识，帮着藏家考证作品内涵、来源、出处，从而将自己的身份转换为经纪人。

    红色价值将被拉升

    2009年11月18日，一些多年来陆续从拍场拍回的百余件红色经典系列作品在上海美术馆展出。有评论认为，此次展览作品足以与国家一级美术馆馆藏作品相媲美。在业内引起轰动的同时，京城各大拍场也藉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契机将红色经典列入专题。有分析人士称，各大拍卖公司和“红色”相关的拍场不下10余场。然而，就在南北双方都浸染在一片红色之中时，有人质疑：“红色是否一定就是经典？”

    西泠印社董事胡西林认为，红色经典板块真正的经典部分应该是那些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而甘学军认为，红色未必都是经典，其实红色题材的作品，在市场中鱼目混珠，“我们在征集的过程中常常能遇到假画。因为文革的作品很多都不署名，而且无论材质、制作方式都非常粗糙。此外，当时的美术专业人士为了贴近群众，会在艺术手法上故意表现出非专业性，很容易被仿制。”甘学军认为，对于该板块不应盲目追捧，“它的量本身就很小，而且大多可以流通的精品都已经集中大藏家手中，如果将其界定为每次拍卖铁定的板块，则有些牵强。”

    刘尚勇认为，虽然该板块中的经典是少数，但红色题材作品是国家着力打造的主旋律，即国家的核心价值，“只是这个价值原本没有进入市场，基本收藏在美术机构、博物馆或行政机构中，不是老百姓玩的品类，其市场价值并未凸现”。在刘尚勇看来，2009秋拍后，红色板块的价值将被拉升，并具有一定的升值空间。不过，刘尚勇也认为，红色题材中的大部分并没有艺术价值，因此要想选到真正的经典，建议先看看该作品是否在当时得到过大规模出版，“如果一旦受到政府行政手段的大力推荐，则宣传成本、社会成本就已经注入到这张作品中，价值自然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