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通”让你我的故事更丰满
——由“讲·述—2009海峡两岸当代艺术展”说起
“有一次我要到台湾参加一个油画学术交流会,但赴台的手续特别难办,在香港住了一个星期后才赴台。据说轮到我发言的时候,主持人幽默地说:最新消息——将要发言的水天中先生,正在台湾海峡的水天之中——因为当时我还在去台湾的飞机上!”评论家水天中“讲述”曾经的赴台交流过程“比去以色列还难”,但一切在今年已然不同。
“现在直航了,到台湾容易,双方的交流也日益增多。”水天中说。自2008年12月15日起,两岸“大三通”基本实现,大陆与台湾的文化界特别是美术界的交流迅速加强。继今春“两岸当代水墨艺术交流展”在台中举办,中国文联与台湾文艺协会主办的“世纪初艺术——海峡两岸绘画联展”走进台北和高雄后,廖修平、李真、黄君璧、袁金塔等台湾画坛重要艺术家的作品也再次走入大陆观众的视野。而近日由台湾中华文化联谊会、财团法人台湾美术基金会、中国美术馆、台湾美术馆主办的“讲·述——2009海峡两岸当代艺术展”由台中移师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更为“大三通”后的两岸文艺交流增添亮点。
“两岸‘大三通’后,美术界更可以大交流、大合作、大发展”,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说。在这样的愿景下,作为第一个两岸交流的当代艺术展,第一次两岸美术馆的馆际合作,第一次提供两岸美术界直接交流机会的“讲·述”展,以历史与记忆、现实与反思、个人经验与公共空间3个方面汇集两岸59位艺术家的58件(组)绘画、装置、摄影、影像作品,让台湾美术基金会荣誉副董事长张誉腾直言:“展览一改以往两岸美术‘你来我往’的交流方式,让展览作品直接在展场对话。”——说你·说我之间,说的是两岸交流的故事,也是故事的倾诉外化为艺术表现手段的异同。
说你·说我,从文苑讲起
“讲·述”展中,台湾艺术家廖修平的综合媒材五联屏《节庆之门》将台湾农业时期的集体记忆——山脉、平房、镰刀、纸扇——浓缩成几何抽象的视觉符号,呼应的是画家童年时在万华龙山寺的生活记忆。而诸多两岸美术交流展览的举办,也让不少美术界的“老人儿”回忆起“那个时候”的“相见时难别亦难”。
在水天中的记忆里,最早的一次两岸美术界交流,还要算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刘国松等台湾五月画会的画家,来了七八个人,就在北京什刹海的文苑(本报社址所在地)进行了一个小型艺术沙龙,大家感觉台湾画家的打扮很时髦,他们向我们介绍的西方当代艺术流派创作,也让我们感觉很新鲜。”中国艺术报社址成为两岸美术初次“对话”的见证地,同样的见证还有黄苗子、郁风家里的饺子。
1983年,经艾青先生推荐,刘国松接到时任中国美协主席江丰的邀请,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其在大陆的第一次个展。“展览特意安排在春节前后,因为我想听听鞭炮声,想吃神仙夫妻(黄苗子、郁风)家里的饺子。”每次说到报社、饺子、交流会,都能引起艺术家们的会心一笑。
同样能产生共鸣的还有水墨、文字与青花瓷——在“讲·述”展中,基于中国文化的符号被两岸艺术家发展、挪用、转义,在两地作品交替展陈的布展方式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大陆年轻画家董媛以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房子为对象,用油画描绘每一件物品并按照原来的空间布局陈设摆放的装置,与台湾艺术家邱建仁的油画《生活照样继续》中,以相机记录自己城市生活足迹与生活圈的风景,均是透过“再叙述”的个人生活札记。经过“讲述”,艺术家各自的那些“疯狂的小事”都能让海峡那边的对方“心有戚戚”,就如同上世纪80年代初借由两岸实验水墨的相互推介而培养了一批致力于探索的青年国画家,两岸美术界也更可以激发开创性的艺术语汇及文化向度。
站在相同的文化根基与立场上,说说你,说说我,结果惊喜地发现我们相似的面貌。创作了大型水墨装置的大陆艺术家刘鸣在致力于中国画探索的同时,发现两岸水墨创作由西方观念而来的各种立体几何形状,披上水墨外衣,体现着一种对于中华传统的融合与反思;台湾艺术家郭振昌则认为,台湾虽然比大陆早一点接受西方当代文化,但随着大陆的改革开放,在美术形式上两岸越来越接近,“对我们而言,西方日益成为一个‘他者’,两岸的‘他者’是一致的。”在创作中,两岸艺术家成为视觉文本的“叙事者”,并不约而同地将个人生命经验联结至社会脉络与人性共感的精神体系,创作便如“讲述”,沟通了彼此的感知,形塑着如同在什刹海文苑一类的共同经验。
如何从头细说、如何共说未来?
大陆艺术家陶艾民的装置声音作品《女人河》,用数十个经年累月中被农家妇女磨平了的搓衣板连缀,上面画上搓衣板原主人的形象,流水声抚过整个展厅,提示了“搓衣板”的日常私密特性,也“公示”了每一个“个体叙事”的与众不同。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每一个搓衣板都是不同的,这正如每一位艺术家的创作——不管你来自海的哪一边。
和陶艾民类似,用单个摄影组合成装置作品《真假之间-信仰篇》的台湾政治大学广告系教授游本宽认为,仅从摄影风格而言,“两岸创作的区别就蛮大的:台湾的比较委婉,而大陆的就相对尖锐一些;我想这可能是生活经验不同”。台湾艺术家徐洵蔚更是指出,两岸创作思路的不同在于大陆艺术家喜欢用大时代来讲一个人的小故事,而台湾的同行则喜欢用小故事呼应一个大时代。“大陆艺术家的讲述,倾向宏大叙事,追求并习惯以一种历史的眼光审视和穿透时空,把握历史叙事和个人视角立场呼应的需求,将个性化的解释和历史的诡异穿插交错,宏大叙事通过个体话语呈现其灵性和可靠的质感。”中国美术馆学术一部副主任徐虹说。
“难以抑制的讲述欲望,是艺术创作的重要驱力。”台湾美术馆研究组策展人潘显仁表示。在这种“难以抑制”的“说你·说我”之中,两岸美术趋同与相异共存的艺术状态日渐清晰,讲述者与倾听者的角色与关系也在不断相互转换,流动变通。台湾艺术家袁金塔自信对大陆的水墨有一些了解:“一些大陆画家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向前迈进了一步,比较典型的是新文人画。”前段时间赴台访问的中国美协副主席吴长江也感觉,台湾美术界对大陆美术的渴求与热情,令他感受颇深。或许,以中国文化的文脉为起点,在创作中保持心灵的最大自由,并“互为主观”地“对话”、“讲述”与“倾听”,那些“似是而非”才会成为当代文化格局中最有趣、最奇妙的一种视野。
在“讲·述”展中,台湾艺术家刘柏村的装置《在浑厚与轻盈之间》,以十字联结的模组化钢铁森林拟仿出自然的环境空间,电风扇吹出的微风,让人感受到“树林”的低语。在这“低语”中,刘国松不再仅仅是一位台湾画家,他的创作成为21世纪中国画变革的重要组成部分;曾在水天之中“徘徊”的水天中,和很多台湾艺术家、评论家成为莫逆之交;台湾师范大学教授江明贤感慨:“早上从台北上飞机,下午就站在中国美术馆的展厅里,真快!”……一海之隔,未曾隔断的是海峡两岸美术界轻盈的“讲”与浑厚的“述”,而“你我”的故事,也在这“低语”之中日渐丰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