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可畏——评史晶歆、王媛媛2009年新作
http://www.cflac.org.cn    2009-05-15    作者:欧建平    来源:中国艺术报

    5月初的首都舞台相当热闹,最令人称道的当是歆舞界表演实验室的开张晚会《圆明园》和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建团后的第二台演出《霾》!两台演出各异其趣,却表现出两位掌门人超乎寻常的魄力与“女”生可畏的实力,更折射出文化政策不断开放与国际交流日益频繁的丰硕成果。

    《圆明园》:废墟反思与都市激情

    第二次走进蓬蒿剧场,已有某种宾至如归的舒适感。这不仅是因为百十个座位的袖珍空间让观众与舞者靠得很近,更因为创办者之一王翔对剧场艺术的推广热情,以及他对艺术“内涵”与“灵魂”的痴迷诉求。

    歆舞界表演实验室问世于2009年初,创办者史晶歆现任教于北京舞院的音乐剧系,而舞者们则都是该系的在读生。《圆明园》既是这台三合一晚会的大标题,也是这个开场节目的小标题,而后者作为一个“舞者与乐手之间对话”的超小型作品,不久前曾在第二届北京现代舞展演周上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史晶歆身上穿的那件象征圆明园断壁残垣的乳白色苎麻服装,小巧玲珑且“能说会道”的肢体,始终隐匿在舞台后区做现场伴奏、自学成才却多才多艺的作曲及乐手李铁桥!一个短小的作品给人惊喜连连。

    为了这次演出,作者显然做了更充分的准备,比如在由两人横跨舞台拉起的白布幔帐上,打上了圆明园废墟的投影,从而为这个作品提供了明确的主题,也为观众的解读和想象创造出准确的背景。

    当然,让我们更加在意的,还是舞蹈和音乐本身的创造:乳白色苎麻构成的断壁残垣中,接连有史晶歆腿、脚、头颅、躯干的拼命钻出,让我们看到了不屈的灵魂与不灭的记忆;鬼哭狼嚎的音响和哀怨悲怆的旋律中,再现了八国联军气焰嚣张的烧杀掳掠,让我们重温了那场灭绝人寰的浩劫和“落后就要挨打”的真理!舞者紧闭的双眼与痛苦的表情,带我们进入了那场令人不寒而栗的噩梦;而她细腻的身体感觉与精准的舞台调度,则让我们体会到她的清醒异常和用心良苦。当幔帐两端缓缓向内倾斜,自然形成了一道曲线,而投影中的圆明园因此而消失时,“人究竟该如何反思历史,并做出正确的结论”这样一个问题,则凸显在了我们的面前……

    《记忆-时间-碎片》是个“舞蹈与诗歌环境互动”的作品,具有超前的综合性功能——首先是投影创造的“双重环境”,令人产生扑朔迷离的思索与判断。天幕上的影像中,是史晶歆师生2008年岁末在798艺术区户外街道上的“环境舞蹈”,它不仅让当时的观众从不知所措发展到用心观看,并在无形中亲身体验了一把“生活即艺术”;舞台上的舞蹈中,是他们为蓬蒿剧场室内空间平添的虚拟户外环境,以及更大的心理想象空间。此外,王洋、王印、李鑫、崔妍等舞者在影像中和舞台上的高声朗诵与倾情呐喊遥相呼应,淋漓尽致地渲泄出他们对“自我身份”的无穷质疑,对“空间定位”的迫切需要,以及“时间定位”对他们的巨大压力;舞台左侧的客厅突然打开,其中的所有桌椅得到了充分的开发和利用,舞者们在其中坐立不安,继续追寻自己的答案,再次强化了“生活即艺术”的现代艺术观;史晶歆在舞台上的独舞与她在投影中的独舞或同步进行,或此起彼伏,由此产生的许多细节之美妙不可言……

    《空城》也曾在第二届北京现代舞展演周抛头露面,但蓬蒿剧场这个更加紧凑且亲密的空间,则让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认识了北京舞院音乐剧系这群年轻气盛、火爆激情的优秀学生!在《红磨坊》的原声音乐、约翰·佐恩的先锋爵士乐,以及高畅的歌声、王洋的节奏,杨映宁与崔妍从同一件连体黑衣中咏出的人生嗟叹与诗性哲思中,他们的肢体能够火焰喷发,他们的面部可以痛苦挣扎,但每个人的表情中没有雷同,只是谁也无法逃出那个出没于都市街头,身高马大且为所欲为的“黑帮老大”的魔爪……

    “这是一群有激情、有理想的师生!学生们的精气神可谓相当的《芝加哥》,举手投足更可与《猫》相媲美,而他们的专业精神如能得到鼓励,则可让音乐剧这个舶来品最终成为百分百的‘中国造’!”我在现场笔记中如是说。

    《霾》:“大芭蕾”与“大海绵”

    王媛媛是北京舞院首届现代舞班的优秀毕业生,95年毕业时留校任教,后赴美国加州艺术学院深造,从此踏上国际化的发展路线——不仅先后为中国的中芭、上芭、天芭、香港演艺学院等院团编舞,而且在丹麦皇家芭蕾舞团、纽约市芭蕾舞团成功完成了委约创作,并在巴黎、瓦尔纳、杰克逊、莫斯科、上海、汉城等地的芭蕾比赛上屡屡获奖,2008年更在民生银行的鼎力支持下,创办了北京当代芭蕾舞团。

    《霾》的创意既和编导本人的敏感气质与生活阅历互为因果,更受到2008年汶川地震的强烈刺激,同时还从《诗经·邶风·终风》、《九歌·国殇》中找到了传统文化的意象作为支持。整台演出分为三个乐章,其中的《燈》代表着混沌黑夜中的微弱亮光,但它依旧可以激励人们走向希望;《城》喻示着人们陷入迷宫般的城池,为找不到方向而苦闷与迷茫;而《岸》则给人们展示出某种虽遥不可及,却完全可以接近的梦想。简而言之,整个文本既充满哲理,又诗情画意。音乐中,既有波兰“序列主义”与“机遇方法”作曲家亨利克·古雷斯基的《第三交响曲》,也有挪威“极简主义”电子作曲家吉尔·延森的《达芙妮26》、《序曲》等气势恢宏的作品,加上刘勃浑然一体的编曲与惊天动地的音响设计、谭韶远简约大气的舞台设计、韩江朦胧抑郁的灯光设计。王媛媛仅用10来个青年舞者,借助于强悍有力的视听效果,更通过变幻莫测的舞台调度,便升华成叱咤风云的上乘之作。

    不过,当这台主题深邃、手法先进的演出进入第二个乐章后,人们的兴趣不约而同地发生了转移,开始聚焦在了铺满整个舞台、厚达30公分的巨幅海绵之上。每位舞者的每个动作都与这16块连成整体的海绵发生着直接的作用——以往使用肌肉的部位与方法,以及在硬地板上的平衡感均被打破,而一种崭新的却安全的舞蹈美学由此建立起来,更有甚者,舞者们干脆排起队来,轮番扑地,摸爬滚打,甚至享受起刻意跌倒之后,在厚厚海绵上那高高反弹起来的快乐……因为在海绵上跳舞,作品原有的严肃主题也不翼而飞了,正因为如此,在首演后创作者与观众的交流中,一位盛赞演出空前精彩的观众,对海绵的存在,特别是对创作者的坦诚揭秘,才会深表遗憾。这件事情的出现足以告诫我们:如果搞得不是纯舞,对新材料的使用必须非常小心,只能适度把玩,切忌陷入对它的痴迷而不可自拔,否则,便会出现上述的“跑题”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