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个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有许多阶段,每一阶段都是一段旅途,人生在途,充满了变数,有时难免误入歧途,所幸我的努力,虽则漫长了一点,却没有误入歧途,感谢在我成长的旅途上给我以鼓励的所有的人们。
童年时期,少不更事,听母亲讲,在幼稚园里的我常常因为随手乱涂的“画”受到老师的赞许:“这孩子画得挺好。”就是这句话使我的心中萌发了一个理想,我在各种场合展示出我的“与众不同”。其实涂鸦是每一个儿童的天性,就看这种天性是否能够张扬。我的临摹范本就是连环画和当时儿童们玩的“小毛片”(在地上拍的一种带有图画的卡片)。我是男孩,当然是画一些英雄好汉:背插几面大旗,手拿大刀的将军;歪带侠客帽,耳边有一个大绒球,腰扎扳带,黑衣黑帽黑靴的侠客窦尔敦……手到人形现,墙上、地上,到处都是一个又一个的生气勃勃的大侠,那好似我心目中最为动人的形象。
记得在天津老家,我同亲戚家的一个孩子在堂屋的地板上涂鸦,我用孩童的向往塑造绿林好汉,而他竟然画了一个棺材!当然他得到的是大人们的责骂。成年后,他走了一条升官发财的路,而我却依然醉心于我的人物塑造。一次,一个南方的学生送我一只精致的棺材模型,寓意升官发财,我这才悟出,人生的前途或许已经在儿时的潜意识里有所显现?
由于父亲工作缘故,我们全家从天津来到辽宁省抚顺市郊区章党,我和二哥、妹妹就在这里上了小学。在章党小学我们遇上罗宇威先生,他是刚刚从师范学校分配来的音美老师。他有很好的家学渊源和良好的文学素养,非常注重传统文化教育。他教我们如何用笔、着墨和习写隶书。他画的大多是《芥子园画谱》中的披麻皴山丘。一开始我还耐着性子跟着先生临摹了一些,后来我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画人。不知这是否与我的个性有关:与人的对话比与山水的对话来得更快捷一些。我一向直白,所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对于我和二哥喜欢画画,父亲非常支持,在家境并不富裕的情况下给我们订阅了《中国画》,从天津老家托人寄来宣纸。我的第一张用宣纸临摹的习作就是刊登在《中国画》封底上刘继卣的《舞剑》,从此我就算踏上了绘画之路。
中学的时候正赶上大画壁画的年代,我虽然小,可也有了点名气,学校选派我去画壁画,画得十分可笑,但当时的我,相当满足了。其实我当时什么也不懂,素描、速写一概不知,不会走就想跑,作业本上空白的地方全画满了小人儿。
1962年初中要毕业了,春天和伙伴们去距章党以东30公里的地方,听说有鲁迅美术学院师范系的师生在那里写生。我们兴冲冲地坐火车赶了去,在那里认识了许荣初先生。我拿出了我的“创作”《养猪姑娘》,许先生看后很是赞扬了一番,然后就教我们如何画素描,至此我才大惑初解:原来学画是要从素描开始呀!回家后,买来石膏像和关于素描的书籍,一遍一遍地临摹,反复练习,揣摩技巧。那时便有了一个宏愿,报考沈阳的美院附中,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但那时正逢国家困难时期,教育萎缩,每个人面临的选择非常有限,鲁迅美术学院附中只对东三省的四大城市招生,我们章党这个小地方恐怕别人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我只有眼馋的份儿!我做梦都没有想过,中学毕业我被分配到抚顺煤矿学校。天哪!好歹上了学,比起我的初中同学们,我不知有多幸运,我是全班唯一从章党考出来的学生。入学后我在抚顺结识了一批画画“发烧友”(借用当今时髦用语),自己也糊了一个画夹子,到处画,去矿区实习时画矿工,到农村支农时画农民,在学校读书时画同学。家里每月给10元到15元的生活费,舍不得全部用掉,省下伙食费买火车票到沈阳去看画展,顺便买几张宣纸。有时中午在展览馆边看画展,便啃着自带的窝头咸菜,一直到闭馆才离开。记得看过几次辽宁省展、全国美展循回展,其中两张画我至今不忘,一是吴山明的《飞雪迎春》,一是李山的《我和爸爸放牧进天山》。
转眼又要毕业了,这时“文革”开始了,元旦时我为学校的大门装饰画了一群载歌载舞的人们,因有“小资”倾向而受到了批评。我不愿意惹事儿,一走了之,回家开始学游泳,以至于现在绘画和游泳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快事。
毕业分配来到四川攀枝花,在煤矿搞宣传工作,写标语、画主席像,《毛主席在北戴河》、《毛主席去安源》不知画了多少,越画越有名气,一直被抽调到局机关、市文化局等,不是搞展览就是参加美术创作班。由于创作了人物画《矿党委书记》,我被送到省创作组。在李文信老师的指导下,顺利完成创作并入选1973年全国中国画、连环画美术展览。这是我绘画旅途的一次重大转折。
1973年以后,随着单位的迁移,我从四川来到河北,在河北我的努力也受到重视,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美术学习班,搞创作,搞展览。什么都画,国、油、版、雕、年、连,自吹是全才。
“文革”结束了,我的人生旅途再次被幸运光顾。我考入了中国美术教育的最高学府——中央美术学院,我在国画系进修班有幸与田黎明、唐勇力、张培成等同窗成为卢沉先生、周思聪先生的学生。两年的美院生活,规范了我长期以来在绘画过程中的随意性,使我在审美意识、艺术素质、文学修养以及艺术表现的把握上有了很大提高。卢先生要求我们每天都要画小品,开始我觉得有难度,因为过去我都是即兴创作,宣传画画了很多,并不太注重细节描述,画小品需要耐着性子,在细部琢磨。经多年的磨练,我真正感到受益匪浅。
人物写生我一直以写实的方法处理,变形手法会使人物变得夸张,对于变形夸张我始终不得要领,变得太丑不对我的“胃口”,如果不变又觉得“味道不足”,在两难中我得找一条折中的路,卢沉、周思聪先生不同的表现方式让我茅塞顿开,卢先生写生不用碳条起稿,画出来的人物形象准确,个性鲜明;周先生造型用笔朴拙,但人物形象却夸张生动。我感受到艺术的震撼力,领略了艺术的真谛。两年的学院教育,使我充实了许多,大量的人物习作和人体素写为随后的创作做了铺垫,创作思维符合艺术规律,表现手法丰富多样。毕业创作《小字辈》得到好评,在第六届全国美展获优秀作品奖。
感谢在我人生旅途中的第一阶段出现的师长;感谢父亲和家人;感谢各个时期的同窗;人生甘苦,成功失败,无一不在我的感谢之列。人生是一个长长的不知所终的过程。不到终点的人生就值得继续努力和奋斗。绘画是我最终爱的一件事情,我把她作为一生的事业去追求,人生之途尚未终结,途中的一切仍在继续,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让人生过程中每一段旅途都有一个亮点,这是我人生之途的一大快事。
李乃宙 1945年12月生于天津。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中国画院院外画家、北京文史馆馆员、原中国传媒大学影视艺术学院教师。作品曾参加第六届、第七届、第九届、第十届全国美展,百年中国画大展。曾参与“神六”、“神七”载人航天飞船作品搭载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