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华:从《为什么》到《赶火车》
http://www.cflac.org.cn    2008-12-19    作者:余宁 段泽林 邓风    来源:中国艺术报

    1978年8月11日,上海《文汇报》发表了卢新华的小说《伤痕》,引起读者巨大反响。一时间,对“文革”的反思和质疑成为众多文艺工作者思考的主题。这种思潮同时蔓延到美术界,1979年,“文革”之后的首届全国美展“建国三十周年全国美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三位四川美院在校学生的四件作品——高小华的《为什么》、《我爱油田》,程丛林的《1968年某月某日的雪》,王亥的《春》,获得了油画二等奖,震惊了当时的美术界,由此揭开了“伤痕美术”的序幕。

    高小华的《为什么》从题材到表现形式,充满着历史的反思。铅灰色的调子、厚重的笔触迥异于“文革”时期流行的美术样式“红光亮、高大全”,更为重要的是,高小华将一种对“文革”的怀疑情绪散布在画面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不仅是高小华的疑问更是几代知识分子的疑问。随后的1982年,高小华的毕业创作《赶火车》在“四川美术学院油画赴京展览”上亮相,再次引起巨大反响。就是这样一幅作品,在2003年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开始启动的时候,以363万元的高价压倒众多现当代名家,创下了当时中国油画拍卖的最高价。

    从创作《为什么》反思“文革”到反映普通民众生活的《赶火车》再到体验中国艺术市场的蓬勃发展,改革开放30年,高小华见证了中国当代美术的发展。回忆往昔,他对“伤痕美术”和“四川画派”的感慨颇多。

    记者:提到“伤痕美术”,不得不从您创作的油画《为什么》开始说起,能否讲讲当时创作这幅作品的缘起?随后您创作了油画《赶火车》,从题材到形式以及反映的主题都有所变化,您能说下这其中的原由吗?

    高小华:画《为什么》和我个人的经历有很大关系。我15岁当兵到了河南洛阳,16岁参加了全国美展,这是“文革”中间唯一的一次。17岁我到《解放军报》当美术编辑和摄影记者,这次经历非常重要,让我可以和一些开国元老的孩子在一起,了解到普通百姓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读到当时大部分中国人读不到的政治、经济、文学读物,当时对“文革”就有一种比较明确的判断了。另外,四川的武斗相当惨烈,以至于很多年后一闭眼还有血淋淋的感觉。所以,1978年,我考上四川美院后,一有机会开始创作就画了《为什么》。其实在画小稿的时候,《为什么》被老师否定过,因为题材实在太敏感了。之后,我曾把作品的小稿和照片寄给《美术》杂志期待他们可以发表,但都没有回音。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北京,我见到了当时的《美术》杂志编辑栗宪庭,和他聊过天,当时我们都很激动,一直是站着聊的。据栗宪庭介绍,我的《为什么》讨论过好几次都没有敢发。后来,《美术》杂志在插页中试探性地发了出来,当然,这与当时栗宪庭所希望的高调推出《为什么》是有相当大差距的。

    画《赶火车》的时候,我主要想反映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我从批判现实主义开始,始终对人和社会感兴趣。那时的我已经不想画“文革”题材了,就想关注现实,描绘更加宏大的场面。我想没有比赶火车更激动人心的了,各个阶层的人们,送故迎新、喜怒哀乐集中在那一刻,这确实是当时社会一个最好的缩影。当然,我并不是想画人多,市场人也多,但相对心态比较单一,而且局限在一地。我想反映的是最激动的和最能反映民情的场面,所以选择了这个题材。当时我想画一列火车,但实在没有那么大能量。

    记者:改革开放已经30年了,现在回头来看“伤痕美术”和随后出现的“四川画派”,您如何评价?

    高小华:我对“伤痕美术”的评价,30年来基本没有改变过,它是一个特殊时代出现的特殊现象。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上出现了思想解放运动。要改革,思想不解放很难往前走。知识分子、文艺家当了先锋,他们不是在文件下达后才思想解放的,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谁也不能确定该往哪走。

    至于“四川画派”,我个人认为它经历了三次浪潮:1979年“建国三十周年美展”有三位四川美院学生的四幅作品获得了油画二等奖,随后出现了“伤痕美术”;1980年全国青年美展,其中罗中立的《父亲》获油画金奖,带动了当时全国美术界的“乡土绘画”思潮;1982年和1984年,中国美术馆两次举办“四川美术学院油画赴京展”。我的《赶火车》、罗中立的《春蚕》、何多苓的《春风已经苏醒》等一大批作品在中国美术馆亮相,再次证明与肯定了“四川画派”的创作实力和影响力。

    记者:“四川画派”似乎是改革开放后突然间崛起的,现在回想起来,您觉得为什么在改革开放初期,四川会涌现一大批美术创作人才,并在以后的30年中,很好地延续了这种发展态势?

    高小华:近年来,对于“四川画派”的“川美现象”说法很多,大体归为两点:一、四川美院地处偏远西南的城乡接合部;二、该校相对其它美院势弱的师资队伍。客观而论,地处边远,加上改革开放的城乡接合部确实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商机、变化与活力;而川美师资力量的薄弱,正好为学生制造了一种天然宽松且自由的空间——艺术创作确实需要这两种氛围。不过我想:如果仅凭这两点就能创造出“川美神话”似乎仍然难以自圆其说。事实上,四川有着它独特的创作“资源”:有“文革”年代举国闻名的武斗,有地处中国西南大山沟里最底层、最悲苦的农民生活与知青故事……这些都构成了当年那批最震撼人心、最吸引人们眼球的美术作品。比如乡土绘画,后来我到中央美院去教书,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四川画家画农民画的那么有味道?我想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可能出现在一环路以外就是菜地的情况,那些画家骨子里就是乡土味,他们个个土得掉渣儿,画出来的东西自然就是“土特产”。

    不过,到现在我依然认为“四川画派”是一个特殊年代出现的一群特殊人才,一个特定环境下出现的一个偶然聚集,如果这些人散落在各处,而不是聚合在四川美院可能就不会有“四川画派”。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批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拥有不同的成长经历,思想的相互碰撞产生了智慧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