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江湖梦——香港舞蹈团舞剧《雪山飞狐》观后
http://www.cflac.org.cn    2008-10-24    作者:于平    来源:中国艺术报

    1.虽然就总体数量和质量上而言,港岛的舞剧创作与大陆还有相当的差距;但如果把舞剧的生产单位舞团作一对一的比较,香港舞蹈团肯定是名列前茅的。按照国际化的说法,香港舞蹈团也是非赢利的演艺团体,但这个“非赢利”,并不意味着它可以“闭门造舞”;如何吸引观众的眼球并进而拨动观众的心弦,是舞团在确定舞剧选材时就必须审慎考虑的事情。借用金庸先生这一品牌来打造舞剧《雪山飞狐》,其实是贴近观众的一种必要创作对策。

    2.据编导梁国诚先生说,从《笑傲江湖》的成功,到金庸先生建议排演《雪山飞狐》,他是“紧张的”。说实话,看着舞剧《雪山飞狐》的展开,我也是“紧张的”。不夸张地说,几十年看过的舞剧也有百余部了,并且还写了《中国现当代舞剧发展史》,但还从来没看过《雪山飞狐》这样的舞剧——没有看过这样有名有姓的人物有12人之多的舞剧。正如梁国诚先生所说,编这样的舞剧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其实,这样的舞剧公演,对前来看它的观众、甚至对我们所理解的舞剧创作规律,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创作过歌舞剧《笑傲江湖》的梁国诚先生,已经记住了金庸先生彼时的金玉良言,即“武侠小说重情节、重对打,舞台表演应该重美感、重浪漫”。并且,金庸先生自认为《雪山飞狐》就是这样一部“重美感、重浪漫”的适合舞台表演的作品。

    3.但是,金庸先生可能没想到要表演《雪山飞狐》这众多的人物其实不是舞剧的擅长。早在上世纪50年代,前苏联舞剧编导大师古雪夫来中国培养新中国第一代舞剧编导,在指导排练《天鹅湖》并指导创作《鱼美人》之时,就非常明确地提出舞剧创作的人物设置以4人为宜。这当然是基于舞剧语言对日常生活形态的高度偏离而言的。梁国诚先生作为舞蹈家当然深谙这一点。在金庸先生的启示下,他“通过经典武侠小说走出来,以舞蹈的视觉美感与肢体动作表现感情的浪漫,化解冗长的叙事而达到影像与想象的空间……”这其实也是梁国诚先生给我们的创作启示。

    4.如何“化解冗长的叙事”,其实是所有通过文学名著改编来进行舞剧创作的编导都会遭遇的挑战。梁国诚先生说了一句大实话,叫做“在实践过程中,我想也是一个‘情’”。但他的这个“情”却是要举一反三的,是要带动舞者的激情、舞剧的剧情和观众的感情的。于是,《雪山飞狐》以群雄夺宝开始,以两位主角苗人凤和胡斐的生死决斗结束的“冗长的叙事”被提炼出几段爱恨情仇的“情”——有胡一刀与苗人凤的生死情,有胡一刀与郎剑秋的血脉情,有胡斐与袁紫衣、程灵素和苗若兰的多边恋情……还有宝树和尚与田归农的贪婪无情等等。

    5.因此,舞剧《雪山飞狐》中说来轻松的“一个情字”,在“情”的结构纠缠和语言昭示中是颇费心机的。首先,梁国诚要为每一段“情”设计独特的构成形态。同是处理四人关系,一场的胡一刀、苗人凤与田归农、宝树是两两分野。在两两分野中,胡一刀、苗人凤又各呈侠胆而田归农、宝树则是各怀鬼胎。二场的胡斐作为胡一刀和郎剑秋的遗孤,因结交了三位心仪的女人袁紫衣、苗若兰和程灵素,形成另一段独具特色的四人舞。三位女人中的苗若兰作为苗人凤的女儿,父女俩在第四场中与胡斐、袁紫衣又构成另一段误会重重的四人舞,也独具形态特色。其次,各因情而设的舞段,在又续接又异变的四人关系中,巧妙地结构起人物关系的网络,并由此贯穿起故事情节的脉络。但毕竟,因人物的众多难以删除情节的冗长,于是便有了第三,编导用不同色块的舞群来过渡舞剧的情节叙述,使各人物间的情感纠葛在群舞的情景营造中呈现,使全剧的结构如书法之“飞白”,如画论所言“山欲高,烟霞锁其腰;水欲远,掩映断其脉……”第四,很难说是为了结构的纠缠还是为了语言的昭示,舞剧在人物如此众多的情况下,仍坚持设计了“飞狐”这一颇具象征意味的形象。这一形象的设定不仅成为审视人世的“第三只眼”而且成为因果关联的“宿命”。“飞狐”就是这部舞剧意味深长的“飞白”。

    6.在很长一段时间,港岛都谦称是“文化沙漠”。这当然是面对大陆数千年厚重的文化积淀而言的。但香港的文化人很努力,他们很努力地在建设当代香港(当然也属于中国大文化)的文化形态。香港舞蹈团及为舞团创作的编导们也不忘这一使命。其实,在某一时段某一局部,他们并不比我们做得差。就拿眼下的舞剧《雪山飞狐》来说吧。我们的舞剧创作不仅数量众多,而且覆盖广,但似乎没有想去改编金庸。这当然不是我们不想用舞蹈去表现武打,事实上,舞剧《风中少林》和《功夫传奇》等的问世,已有人惊呼出现了“功夫舞剧”,也有人盛赞武术在舞蹈的美化中既强化了武术的艺术美又拓展了舞蹈的力度感。其实仔细想来,这类舞剧与其臆造一个故事,倒不如老老实实改编金庸(当然也可以改编其他人),因为这种改编很人情、很江湖、当然也会很文化。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就是一种文化的潜在制约和心性规定。

    7.实际上,舞剧《雪山飞狐》并不立足于“武打”,它不以“武术”来吸引香港观众的眼球而是以“情术”来拨动他们的心弦。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打斗厮杀成了远逝的背景,凸呈在眼前的是耳鬓厮磨,把个“很江湖”的金庸弄得像“很缠绵”的琼瑶了。编导认为,这种改编是为了赢得香港观众的青睐,我却以为这也不失为对金庸作品一种可行的理解——琼瑶式的缠绵绯恻或许正是金庸的一种“江湖梦”呢?没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