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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向月球的暗面飞去

时间:2022年04月11日 来源:文艺报 作者:吴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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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球》是“80后”作家郭爽的第二部小说集,其中收录了郭爽近年来发表的6篇小说作品。郭爽笔下的大部分故事都选择从小切口入手,探讨人世间普遍存在的某种关系,比如母子、父女、好友或是恋人等。在亲密关系的基本架构上,她善于用有质感的细节将人物反复打磨,使我们信服他们确实生活在世间的某一角落。她也会在现实中交织着记忆与梦境,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之外给读者留下通向隐秘幽微的心灵世界的入口,任凭那些遭遇重重波折的人们在其中肆意想象,重获精神自由。

  小说《月球》的女主角刘丽丽是一位母亲,独自抚养着因患有肾病而生活不能自理的儿子。在现实家庭结构中,母亲照顾孩子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但郭爽向我们展现了一位母亲为此付出的代价,她必须像剥落一片片花瓣一样,去剥落人生中原有的重要成分,最终凸显出“母性”的花蕊:她放弃事业、割舍健康,甚至要“做个失去性别”的人。即将成年的儿子对母亲的牺牲与苦闷有所感知。小说中有一个细节,儿子因为术后状态不由自己掌控,害怕自己变成“不完整的人”而拒绝手术。同时,儿子也看到了母亲身上的“不完整”,他不断劝慰母亲“去她想去的地方,比如光明美丽的月球。”“月球”象征着潜藏于人心深处的精神乐园,是个体不可或缺的精神力量源泉。郭爽借由这对互相理解、互相宽慰的母子,抵向对“完整的人”的这个哲学命题的探讨。《挪威槭》是一段关于旅行的故事。母亲在“我”幼年时期就离开了家庭,“我”与父亲各自坚守着自己的堡垒,途中偶遇的人和景象无意间帮助“我”和父亲搭建起交流的通道。在旅程的结尾,女儿重复呼唤着“爸爸”,是回忆,也是道别。“我”明白父亲对我的重要性,也明白自己就像那片不被带走的挪威槭的树叶,终究会在余生逐渐融入到叶子堆里。小说在讲述父女关系的微妙变化时,并没有刻意安排他们进行一次深入谈话,只剩下流水一样的时光、灵光乍现般的时刻与蓦然回首后的了然于胸,却更能激起读者的情感共鸣。《峡谷边》是这本小说集里最具幻想气质的一篇。“我”是一名正在练习梦境控制术的神经外科医生。在梦境中,“我”变成了父亲,重新经历他在小镇时期的一段旧事。醒来后,“我”将梦中的意识与父亲曾经向我诉说的过去一起放到文档里,形成不同的色块进行比照。“我”还向母亲和父亲生前的朋友追问,努力将记忆的碎片拼凑,试图得到一个完整的父亲。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不会有确定的答案。但寻找答案的过程,也是为人子女不断探寻自身来路,试图塑造今后人生形态的过程。《换日线》是富有女性气质的一篇小说。令曦和盈盈一个是双性恋,一个是无性恋,她们的工作环境和性格想法截然不同,但这并不影响她们成为对方不可替代的朋友。她们在人生路上不断尝试各种“活法”,确认作为一名女性的个体与他人、与世界的关系。小说中,每当一段生命旅程结束后,她们都会在交流中不断确认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获取灵魂的拥抱与共振,不仅活出了女性的自我,更展现出饱满的生命能量。《消失的巨人》中,“我”和保姆吴珍珠曾拥有跨越年龄的友谊,可吴珍珠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偷书小男孩的行为却猛然让“我”意识到:吴珍珠也是大人。大人面对孩子,终究存在压倒性的力量。吴珍珠再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个温顺的巨人,反而变得凶神恶煞。“我”和吴珍珠的友谊破碎了。年龄、社会阶层终究是成人世界中不可逾越的鸿沟,使人们之间的关系愈加陌生疏离。唯有童话世界里的“巨人”,得以永远留存珍贵的回忆。

  虽然郭爽一直在描写生活中最常见的人物关系,但她的写作并不让人觉得自我重复,她的故事可以生长于小城,也可以生长于像香港、莫斯科这样的大都市,甚至存在于虚拟的梦境中。故事生长的不同空间赋予了小说不同的气息。同时,扎实的生活经验,轻盈的文字质地,得以承载郭爽对不同亲密关系的思考,对个体独立精神的追寻,而不显得空泛虚无或是流于表象。

  郭爽偶尔会运用幻想和梦境,或是将故事设定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去对人物和事件进行“陌生化”处理,拉开小说与日常生活的距离。但她的笔触仍然透露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凝聚起一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当下性。如果说幻想与梦境是小说的一抹亮色,那么写实才是郭爽作品里真正的底色。我们能够看到郭爽对当代人生活现状的思考,对当下某些正在消逝的东西的追问。

  《离萧红八百里》从魏是昀和鲍琳琳这对普通情侣的平静生活写起,穿插魏是昀和好友梅芬曾经调查的一桩少女溺亡旧事,又借用主人公所居住的地方与萧红墓相近这一设定,勾连起萧红与她笔下的《生死场》,讲述了普通人现实与心灵的双重挣扎,以及当下与历史的互相映照。简单的人物关系搭配层层剥开的叙述逻辑,使得小说呈现出既纯粹又复杂的面貌,这构成了郭爽写作的另一特性。曾经作为调查记者的魏是昀与梅芬满怀雄心壮志,试图获得少女溺亡的真相,清理归宁这座小城中藏污纳垢的角落,却等来了犯罪嫌疑人小罗的自尽。真相、名誉、理想,究竟还剩下什么呢?除了困在过去的人,没有其他人在意。在归宁生活的人就像《生死场》中描写的,“忙着生,忙着死”,只留下个体无法愈合的伤痛淹没在历史风尘里。郭爽的文字里有隐痛,也保留一份希望。

  小说集《月球》让我们重新去思考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亲密关系。同时,这也是每个人通向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月球”的一次旅程。作为这段旅程的向导,郭爽率先看见了“月球”的暗面,那里藏着城市和人心的隐秘部位,她带领着我们向月球的暗面飞去。我们无法预知探寻的结果,但在飞行的过程中,我们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更广阔的人世,眼里也得以容纳满天星辰和茫茫宇宙。

(编辑:王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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