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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在岁月之河——再读《童年河》

时间:2022年02月23日 来源:文艺报 作者:叶雨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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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时光逆向而来/拂动我鬓边白发/往回走,往回走/看身畔景色奇异盘旋……”在赵丽宏的诗集《疼痛》当中,《逆旅在岁月之河》为读者描绘了时光逆流的奇异景象,从生命的起点喷薄而出的瑰丽意象交织、流动,构成了一条时间的河流。赵丽宏就像溯流而上的旅人,叛逆又温柔地去找寻生命原初的种种神奇。

  诗歌里宏大而瑰丽的岁月之河,在《童年河》中幻化为静谧流淌的苏州河,环绕、盘踞在赵丽宏关于童年的记忆当中。作为赵丽宏第一部儿童小说,《童年河》无疑拥有特殊的地位——不单单是一次成功的尝试,更是起到了承前启后的桥梁作用。诗人、散文家赵丽宏的诗意与诗性、笔法与审美在洪雪弟的身上形成了独特的交错与融汇,构成了儿童文学作家赵丽宏的叙事实验。《黑木头》《渔童》等小说创作的内核在《童年河》当中也已有了雏形,不论是被童真重构的历史记忆,还是人与动物乃至自然的神交,都在《童年河》当中有了雏形。可以说,童年河不仅滋养了赵丽宏的童年,也成为他其他儿童文学作品当中隐藏的暗流。

  岁月之河的逆旅、儿童视角下的历史记忆,以及从万物有灵的童真视野中窥探人类原初的纯粹情感以及与自然相互救赎与治愈的可能性,构成了《童年河》显著的艺术特色。

  时光逆旅:还乡与再出发

  “写这篇小说时,感觉时光仿佛随着文字倒流半个世纪,使我又回到少年时代,回到早已过去的那个遥远的时代……写作过程中,记忆中很多场景,很多人物,很多甜蜜的或苦涩的往事,不断地浮现在眼前,让我感动,心颤,甚至流泪。”在《童年河》的后记当中,赵丽宏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作为对这本书创作感受的概括。

  毕飞宇铺陈开的苏北大地、鲁迅笔下的鲁镇故事、沈从文勾勒的湘西印象、莫言建构出的东北高密乡、张炜记忆中胶州半岛的生机活力……现当代作家不约而同地对童年记忆进行复刻与加工,以创作的形式在新世纪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盛大的精神还乡之旅,同时也将苏童所说的写作者“最重要的那一只”装着童年记忆的行囊打开并展示给读者。在这场精神还乡之旅之中,赵丽宏显然做出了一次成功的尝试。一条童年河带着对历史的记忆、地理的记忆、人情世故的记忆,从邈远的时光深处流经笔端,流淌于纸页。这条曾经多次出现在赵丽宏的诗歌与散文当中的河流,最终成为他儿童文学创作的源泉,也冲刷出他时光逆旅的精神足迹。

  在《童年河》中,赵丽宏围绕苏州河,叙述了从乡下来到上海的男孩雪弟在苏州河畔的上海弄堂中经历的童年时光。赵丽宏儿童时代为了练胆而时常跳入其中的河水,4岁时趁父母不在家在墙壁上创作的涂鸦、在高处遥望所见的船只与船夫、动荡时代的独特经历与感受,这些童年的碎片最终拼凑起一部完整的《童年河》。散文化的语言与充满唯美意象的叙事承担起的是厚重的生命之流,同时也是一场坚韧的回游。

  在赵丽宏其后创作的《渔童》当中,通过瓷器“渔童”联结起来的两家人所身处的动荡时代及隐藏于其下的单纯与真情,在雪弟的眼中早已因唐彩彩一家的遭遇以及日常生活的苦中作乐而有了缩影。《黑木头》中天真烂漫的童童、饱经风霜的外婆以及流浪狗黑木头,与《童年河》中的雪弟、外婆以及芦花和棉花也形成了相互映射。《树孩》中关于自然、生命、童真、人情的主题,《童年河》亦有所表现。如果说逆旅于时光之河是一场精神的还乡,那么在《童年河》之中丰盈充沛的意象与原型,又推动着赵丽宏其后的儿童文学创作迈向新的方向,促使其再次出发。

  现实的童话:儿童视角

  儿童化的叙述视角是《童年河》在创作技巧方面尤为出彩的一项。借助儿童的目光或口吻来呈现故事内容,以儿童特有的思维特征作为建构叙事的基石,在真、善、美的框架中游刃有余地展现历史的画卷。将清新明丽的笔触深入或严肃板正、或残酷艰苦、或风云突变的生活的历史当中,产生一种独特的审美张力与呈现效果。儿童化叙事视角的优势在《童年河》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并将“文学的另一种可能”付诸实践。

  康·巴乌斯托夫斯基说:“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的诗意理解,是童年时代给我们的最大的馈赠。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没有失去这个馈赠,那他就是诗人或者作家。”于赵丽宏而言,这种“诗意的理解”在丰富的诗歌创作经验加持下,将童心、童言内化为儿童化的叙事视角。

  如果将儿童化的叙事视角抹除,转而以上帝视角去观察发生在苏州河畔的系列故事,我们会看到生活凄凉、重病缠身的底层劳工,看到发了疯似的流浪者、被“流放”的知识分子和普通人的窘迫。这些组成了一种悲怆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历史现实。这无疑对儿童文学来说是过于沉重、也难以理解的遥远真相。但赵丽宏透过雪弟的眼睛,以一种更感性、更纯粹的眼光带领读者从另一个视角去寻找隐藏于波澜下那些不变的东西:雪弟、亲婆、阿爹、姆妈之间的家人羁绊,雪弟牛嘎糖、小蜜蜂、唐彩彩之间的真挚友情,乐于助人、不求回报的大鸭子和小鸭子,芦花对雪弟和亲婆的陪伴,唐老师的儒雅知礼……历史在不隐去真实面貌的情况下被修饰得更加柔和,而沉重、肃杀的部分被儿童化的叙事视角所消解。通过不一样的聚焦,将焦点放在人间真情上去凝视岁月的片段,一种独特的童真感受于此同时被建构起来。

  《童年河》不但写童年的趣事,探究爱情、友情等经久不衰的文学母题,更以儿童视角正面写特殊的年代,让以少儿为主体的读者了解历史的真实样貌。直面困厄与毁灭,凝视痛苦与堕落,但却不止步于此,而向其中去探索、深挖人间的真善美,并以感性、直观的童心、童语来表现出来,正是因为如此,《童年河》才同时具备了深刻的反思与盎然的童趣。

  救赎的可能:灵与灵的交互

  在赵丽宏的儿童文学创作当中,儿童化的叙事视角始终与泛灵论的思想相互联系。泛灵论或万物有灵论在儿童的思维特征中具有重要影响,理性经验、抽象思维等对成年人来说占据主导的认知方式,在儿童那里可能无法发挥全部作用,取而代之的是直观的现象与感知。人与其他生灵的关系在赵丽宏笔下成为一种灵与灵的交互关系,从而在艰难的生活中诞生一种新的救赎可能。

  赵丽宏的第二部儿童文学作品《渔童》里,一尊德化瓷器将韩先生与童大路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艺术被践踏、人性被考验的时代里,它成为了韩先生活下去的精神支点。在他的第三部儿童文学作品《黑木头》中,流浪狗黑木头的生命历程影响着童童和外婆的生活,人与动物之间的相互救赎在童稚与迟暮、人情与自然的碰撞中得到实现。在新作《树孩》里,一尊黄杨木雕树孩经历了一系列冒险,以独特的视角表达出对生命的热爱,写就一首对生命的礼赞。这一逐步得到深化的创作传统,在《童年河》当中便已孕育成型。芦花成为渔童、黑木头以至树孩共同的母体。

  雪弟初见芦花,是在被送到亲婆那儿照顾的那天。芦花在雪弟眼中无疑是与其平等的生灵,不论是为了照顾雪弟的情绪而再未爬上外婆肩头的行为,还是在弄堂中不离不弃的陪伴与照顾,都使芦花与雪弟成为家人般的存在。当芦花被送去仓库、历经磨难回到弄堂的家中,并在痛苦中弥留之际,通过雪弟一家的悲恸与不舍,展现出芦花对雪弟非同寻常的意义。芦花的离开、棉花的到来以及棉花母亲的去而复返,在生离死别与生生不息之间打通了一条充满希望的道路,也对小说中主人公们的命运完成一种积极的隐喻,让人在命运的颠沛流离中依旧能读出从容的希望。

  《童年河》作为赵丽宏的首部原创儿童小说,倾注了他对童年的缅怀与对生命的热爱,也集聚了丰富的主题与精神意蕴,为其后的儿童文学创作提供了大量的可能性。从生命原初搜寻而来的一腔赤诚,在《童年河》中得到了最全面、也最直接的宣泄。逆旅在岁月之河中的每一步,透过儿童的双眼所看到的每一段故事,都在温暖的叙说中超越苦难与丑恶,给人求真向善的力量。

 
(编辑:王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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