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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剧场《2月3日·晴》观后

时间:2021年01月15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江东/文 罗劲超、陈思源/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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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岁末,深圳歌剧舞剧院(以下简称“深歌”)推出了专为张娅姝而打造的一台作品:舞蹈剧场《2月3日·晴》,为2020年因新冠肺炎疫情而处于下滑态势的舞台表演注入一股力量,也为“深歌”一年的创作和演出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流量明星”

  张娅姝可以说是这些年舞蹈界的一个“流量明星” 。随着网络兴起而出现的流量明星这个概念,无论最初出现时具有正面色彩还是渐渐趋于中性,都无疑代表了大众的一种喜爱和认可。张娅姝的出现及其成长,便与“流量”文化直接相关。于我而言,她的名字是伴随着电视舞蹈选秀节目而逐渐出现在记忆中的,后来听说她是众多舞剧的“女一号”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她参演过的舞剧作品没有太多刺激到我的记忆,所以,张娅姝虽然已经有了二十余部舞剧主演的积累,我对她的印象仍模糊不清,甚至连她是哪里毕业的,又在哪里获过什么奖项,都不太了解。

  一直以来,我对舞蹈界“流量明星”的关注度极低,一来是觉得这个领域即使不关注也不会影响我对舞蹈界整体的认知和把握,二来,我也的确觉得这个领域离舞蹈界主流的距离还是较远的,加之电视台做节目的娱乐性削弱了这些节目在舞蹈界的职业分量,尽管后来东方卫视的《舞者》决赛场我应邀去做了评议嘉宾。虽然关注不多,我却完全支持这些节目的初衷,因为它们为社会带来了“舞蹈界”的“流量明星” 。舞蹈界有“流量明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让全社会都能看到舞者们的巨大付出、让舞蹈艺术更多地在社会上曝光,显然对整个舞蹈生态具有积极意义。

  作为“流量明星” ,张娅姝的“星途”似乎极其顺畅:在关注度极高的电视舞蹈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获得佳绩,一举成为万众追捧的“舞蹈明星” 。应该说,对于一个事业正在起步的年轻人,这是一个难得的开端。自然,这一切的获得都与她在这之前的长期积累和付出直接相关——优良的身体条件、日复一日对身体的锤炼、在舞蹈艺术上的开悟等等,所有这些都成为她一举成名的可能和根本保证。

  “舞剧专业户”

  作为一名舞者,张娅姝有着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个头、形象、技术、表现都体现出了极佳的舞者状态,她在艺术上的修养也能体现出她的母校——培养了大量出色的舞者的四川省舞蹈学校给她的滋养,所有这些因素,都成就了她日后承担多部舞剧“女一号”的重任。

  值得一提的是,张娅姝居然在参演由郑州市歌舞剧院出品、曾在业界大获好评的舞剧《风中少林》时就出道了。当时,只有15岁的她出任该剧“女一号”的B角。这样算来,张娅姝的舞剧表演之路也可谓由来已久。小小年龄担此大任,说明当年的她已经十分出色。成名后,她选择了移师无锡市歌舞剧院。选择去无锡发展,对于当时的张娅姝而言,等于是选择了与舞剧为伴、与角色为伍。大量的舞剧作品的参演,更加夯实了她的舞蹈功力基础,继而让她在对角色的揣摩和刻画中,感受到了舞剧艺术的美与真谛。迄今二十余部舞剧的表演量,放在任何一位舞者身上,都是一个难得而饱满的收获和积累,正是通过这些剧目的磨砺,让张娅姝的艺术观念更加务实、更加落地。

  如今,进入“深歌”的张娅姝,在艺术的追求上更加自信和自由,凭借着多年来的累累硕果,她又在新的疆域开启了新的征程,而她经过审慎咀嚼和精心打造的成果,宣告着她在深圳崭新亮相的同时,也完成了一次自我淬火成钢的艺术蜕变。

  重返自己重获“新生”

  在我眼中,标志着张娅姝崭新艺术思路的创作,就是她于2020年12月24日至25日在深圳保利剧院推出的舞蹈剧场《 2月3日·晴》。这部由她本人制作和主演,刘兴范、高成明、余尔格、马良、王寅、刘桐春、 Istvan Horkay (匈牙利) 、李鸣、蒋维昕、 OBEG、李鹏飞、倪梦绮、张家恺、李监庭、吕绍隽、李宏翕等人加盟的作品,可以说是完全而彻底地颠覆了张娅姝在业界乃至社会上建立起来的惯常的舞台形象,以一种全新的表现风格和气质,开始了她不畏艰难的刻意求索。在我看来,张娅姝此举是极其大胆的。

  改变形象的确是一件挺需要勇气的事。以往的张娅姝,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银屏上,那个可人而充满古典意味的“美人”舞者形象,可谓深入人心。清雅而天生丽质,像一个脱尽俗世的“舞蹈仙子” ,这样一个固有的形象早已烙在了那些整天追着她跑的粉丝的心里。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张娅姝并不满足于那样一种光环,而是不畏世俗眼光努力突破自我。看来张娅姝更在乎的,是她心中的艺术,是她自己的艺术表达。

  这是一部仅从题目上便能够清晰感受到其颇为“现代”的现代舞专场——《 2月3日·晴》。2月3日?这是个什么日子?为何还是晴?赶快翻查月历,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2020年的2月3日,是立春的前一日;而2021年的2月3日,则正赶上立春。那么,张娅姝想要表现的是2020年的2月3日还是即将到来的2021年的2月3日呢?如果是前者,那是一个已然经历过的时段,是一种感悟、一种结果,而如果是后者,那则变成了一种憧憬或一种遐想。想到这里,便让人对该舞作的出发点产生了兴趣。当然,或许我是过分解读了,作者也许就是想借用“2月3日”这样一个寻常的日子来记录或是阐释自己平凡而普通的日常吧。但无论是哪一种解释,这样一个题目的设计,无疑从一开始便吊足了观者的胃口。

  主创们将舞作的形式定位于“舞蹈剧场” 。先不去论“舞蹈剧场”这个概念的来龙去脉及其在中国场域内的变迁与变异,仅从要把整体思路落在这样一种艺术形式上便也能让人窥到创作者们求变求新的艺术立场。

  果然,这是一部观念和手法均非常“新”的舞作:一个从天而降的框架将女主人公“框”在“家”中,床、桌、椅、镜子、衣架、花盆,全是我们熟悉的日常家景,女主人公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开始了她日复一日、时复一时的动作,不断的重复增强了刻意化的处理,也让表达本身呈现出一种日常的繁琐,以及由此引发的神经质。某种神秘性的外力,让整个时空弥漫着某种张力,也在时时刻刻牵引着观者的注意力。应该说,整部作品具有自洽的结构,暴力性很强的动作意图,既让剧中人物的对抗感陡升,也显示出了张娅姝作为一个舞者的肢体表达能力。

  创作者们在作品的延宕中穿插了三段影像,让作品的立意有了很深入的推进,分别是:皮娜·鲍什、尼金斯基和伊莎多拉·邓肯的历史影像。从这三位国际大牌舞者的闪现中,该舞作创作者们的用意,便彰显得较为明显了。作品是从这三位的艺术追求以及人生金句的使用中,让观者产生联想进而达到深化作品表达的效果。可以说,这样的处理还是很有效的,因为,熟悉这三位的观者,立刻可以捕捉到由此带来的某种特定张力。

  我猜想,舞台上那个表演者,一定是演员本人——张娅姝在表达自己:自己的认识、自己的理念、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追求。也就是说,张娅姝不过是在借一个作品来传递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悟。实际上,一个舞者,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委实不易,因为她不但需要知道自己所拥有的思想世界,同时还应知道自己需要怎样的思想世界。咀嚼自己,剖析自己,然后通过一种艺术的形式表达自己,这样的舞蹈家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理性。因此,从艺术的判断上,我们便十分欣喜地看到了张娅姝那开始不断成熟起来的、一个艺术家所应该具有的秉性及能力:她的表达,不再简单、不再“美丽” ,而是有了十足的分量。

  皮娜·鲍什、尼金斯基、伊莎多拉·邓肯,都是有力量的舞蹈家,他们通过自己的动能,释放出生命的哲思和舞动的意义,让他们的舞蹈不再是那种“花瓶气”十足的点缀。舞蹈家用肢体语言来探讨更为深层的人生主题,不但是可能的,而且可以是很有效的。张娅姝一定是异常向往这样的境界吧,以往的那些积累并不能完全释放她的思想状态,于是,她选择了这样去舞蹈。

  挣脱了某种看不见的偶像光环之后,我们看到了一个自由舞蹈的精灵,张娅姝用她浑身的力气来抒泄自己的主张,进而捍卫自己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及其理想。从这个意义上来体认,张娅姝的这次蜕变,并不仅仅只是一次实验,而是她在艺术追求上的扎扎实实的质的升华。在自己的王国里,她可以不用再去迎合、粉饰,她可以拒绝媚俗,让自己的灵魂伴随着飞升的理想向极致挺进。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艺术境界,它向人们证明着艺术永恒的真谛和价值。那份偶像的光环或许美丽,但同时也是一个枷锁。打碎这个枷锁,让自己重返自己,这样的张娅姝不但自己会借此获得新生,也让一个能量满满的艺术家从此重返于中国舞坛。

  张娅姝显然是一个榜样,特别是之于当下浮泛的某些平庸凡俗,她以一己之力全身心拥抱理想,对于业界的影响无疑也是巨大的。同时,作为“深歌”的首席演员,张娅姝的这次突破显然也是特区精神的一种积极的呼应和体现,展现出该剧院的某种艺术主张及其特色。完整的艺术理念,加上创新的有效形式,再借助优秀舞者的表达高度,让“深歌”的这份艺术追求有了实质性的延展,从而不愧于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带给深圳专业舞蹈艺术发展的期待和需求。沿着这样一个发展理念,无论是“深歌”还是张娅姝,都会获得更进一步的成长。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研究员。本文图片均为张娅姝舞蹈剧场《2月3日·晴》剧照,罗劲超、陈思源摄)

(编辑:高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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