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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那些无法复制的“决定性瞬间” ——专访摄影家于文国

时间:2020年06月12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高艳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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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1月17日,辽宁鞍钢下岗人员,进行再就业培训。

  40多年来,著名摄影家、 《工人日报》高级记者于文国坚持将镜头对准中国工人以及更多的普通劳动者。他的摄影作品因此具有了记录历史和留住历史的文献价值。去年10月,他的纪实摄影作品集《中国工人——一个阶级与一个时代》出版,书中200多幅摄影作品,时间跨度40余年,讲述了从1978年至2019年间中国工人阶级的奋斗史。
  在于文国的摄影作品里,可以强烈地感知到普通人和时代的关系:时代影响和造就普通人的命运,无数普通人的努力和奋斗又推动时代滚滚向前。他用镜头捕捉人物的细节,照片中那些劳动者的眼神、汗水、脊背、双手等,都让观者为之动容,它们彰显出一个群体坚韧的生命力、充沛的生命能量和强大的精神力量。
  1986年,厂房内一群年轻工人脸上灿烂的笑容;1993年春节,火车站广场上目送丈夫进站的妻子和身边幼子的背影;1997年,国企改革时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泪水即将溢出的双眼……在于文国的作品里,被定格的这些情感瞬间是古今相通的人类悲欢,这背后体现的是一个拍摄者对其镜头中的人的理解和共情。
  “我是记录者,也是受益者”
  中国艺术报:请介绍下您的纪实摄影作品集《中国工人——一个阶级与一个时代》的出版背景、过程,以及出版后的反响。
  于文国:我的摄影生涯始于1978年,正好与改革开放同步。40多年来,为了新闻报道和影像记录,全国各个省市区我都曾走过,至今我拍摄的照片数量以百万计。这些照片除了极少量已经发表外,绝大多数还在我的资料库里,这本书选用的作品多数是第一次发表。这些年来,由于我一直在采访一线,国内许多重要事件的现场都曾尽力前往去拍摄,所以这本书的历史含量相对较大。
  梳理照片和概括史料,需要综合考量作品的视觉品位、瞬间抓取、内容表达以及文字记录等。这本书从动议到成书,我先后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拿出初稿。出于开本体量的考虑,中国工人出版社的编辑们又在我提供的近千幅作品的基础上,经过多轮推敲和压缩,最终确定了现在的266幅。因为摄影类书籍的价格相对偏高,市场销量通常不是太大,所以出版社按照惯例采取了保守做法,但第一次印刷的5000册还没等举办首发式就被订购一空。今年4月,还被长安街读书会以“一部改革开放40多年以来中国工人阶级成长历史的最完整的摄影图书” ,推荐为干部学习十本新书之一。
  中国艺术报:当用影像回顾自己对中国工人阶级40多年的记录史时,您有何感触?
  于文国: 40多年来,在各类采访现场,我曾无数次被镜头前扑面而来的真诚和厚道所打动。在整理书稿的过程中,重温那些被我定格的历史瞬间,我甚至不止一次流了泪。我想说,我不仅是“中国工人”的记录者,更是在学习“一个阶级与一个时代”中的受益者。诚然,相对于伟大的时代和伟大的阶级,我的记录微不足道,但如果能对这段历史哪怕是有一丁点儿的补充,那也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闭幕的次日,宝钢工地打下第一根钢桩,标志着宝钢建设正式开工。
  镜头对着别人,实际上是在拍摄“自己”
  中国艺术报:在《中国工人——一个阶级与一个时代》的后记里,您写道,“我得到了许多被拍摄者的热情接纳和充分认可,他们允许我用镜头平等、平实地记录下他们的喜怒哀乐与酸甜苦辣” 。摄影界也将您的摄影风格概括为“平等、平实和平民” ,这是否体现了您对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以及拍摄内容之间某种关系的认知?
  于文国:“平等、平实和平民”一直是我在摄影中追求的理念。40多年来,尽管从国家领导人到平民百姓,从人民大会堂到工地田头我都在拍摄,但是,“平等、平实和平民”的摄影理念却是我一直秉持的。
  我认为,“平等”是摄影的前提。尤其是在抓拍现场,如果摄影者“趾高气扬” 、过于张扬,就容易“喧宾夺主” ,干扰生活的“原生态” ;如果缺少自信,又会缩手缩脚,导致“镜头失准” 。因此,“平等” 、低调、平和、自信、得体的拍摄状态非常重要。
  “平实”是就叙事方式而言的。比如,如果一幅摄影作品能把读者看哭了,而他却没有感觉到作者构图用光的“存在” ,我觉得这是影像的最高境界。好比一个人在讲故事,能让听众泪流满面的,肯定不是讲述人的嗓门有多高、分贝有多大,而是故事的内容和平实的叙述。
  某种程度上,“平等”和“平实”都是手段,“平民”才是摄影的目的。摄影家的镜头对准谁?为什么拍?给谁看?这才是摄影的根本。它既是摄影的起点,也是摄影的终点,更是摄影人的动力之源。
  中国艺术报:您的摄影作品特别注重抓取细节和情节,比如2007年中秋之夜在“鸟巢”建设工地独自值守的工人, 2009年新疆塔里木油田石油勘探队员们干裂老化的双手。作为一名纪实摄影家,要做哪些准备、具备怎样的情怀,才能成功等到或者捕捉到那些精彩动人的瞬间?
  于文国:优秀纪实摄影作品乃至所有精神产品都是讲人的故事,把人的故事讲好是正道。而讲好人的故事需要有情节,情节表达需要细节,细节定格需要瞬间,瞬间情感解读时代,这就是纪实摄影作品的整个生产逻辑。事实上,情节、细节丰富的作品不仅耐看,而且无法复制,所以,有人把它称为“决定性瞬间” 。航拍大场面、使用超广角、过度玩光影等做法,可能抓眼球甚至愉悦眼球,但是多数情况下却很难让读者产生情感的张力。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这些年来无论是在新闻现场还是在工厂工地,我把注意力大都放在了捕捉、寻找、等待这类具有“时代符号”意义的普通人的生活里,最大限度地抓取那些“记实、记事、记史”的典型瞬间。
  要搞好纪实摄影还有一样最关键,就是摄影家的格局、担当和品格。我一直认为,摄影家的镜头尽管是对着别人,但实际上都是在拍摄“自己” 。摄影家怎样,他的作品便怎样。摄影家有情怀作品便会有担当,他真诚厚道作品便有温度,他胸有光明作品便不会黑暗。
  2009年3月22日,正在新疆塔里木无人区做勘探工作的中国石油天然气公司职工们的一双双手。
  人类视觉记忆的工具箱里永远会有静态摄影
  中国艺术报:截至目前,您获得过90多个新闻和摄影奖,包括2016年您荣获了第十一届中国摄影金像奖。您怎么看待这些奖项和荣誉?背后有着怎样的坚持和付出?
  于文国:实际上,我的那些奖项基本都是通过我所供职的单位多年来报送获得的作品奖和工作奖项。在这里,我特别想对年轻同行们说的是,关于获奖的事,最好不要过于刻意,更不要急功近利。我的经验是,坚持把每一次采访与拍摄都当作提升专业素养的案例去做。这样,久而久之,手上有意思的作品自然就会多起来,获奖的概率自然也就高了。我担任各类摄影奖项的评委也很多年,经验告诉我,构成一幅作品获奖的动态因素有很多,如果仅仅抱着获奖的目的去创作,那么多数情况下都可能会失望。
  这些年来,我在采访现场确实也累得晕倒过两次,并遇到过不少的险情,但是内心却一直很快乐。新闻纪实摄影本身就是一个体力付出多、危险程度大的事业。新闻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受众随时都有需求,“记实、记事、记史”的特点决定了摄影者只能与生活同步进行。所以,既然选择了它,就等于必然地选择了与艰苦、危险相伴,而且还要有每天24小时都处于工作的职业状态。这是常态,而且全世界的同行业都一样。
  中国艺术报:我们已经进入全媒体时代,相机、手机普及,短视频兴起,人们可以随时随地拍照、录像并在网上发布。在您看来,这给摄影界带来哪些挑战?
  于文国:当下随着全民摄影、全民摄像和全媒体时代的深入,人类用于视觉记忆和视觉传播的方法与渠道正在发生着巨大改变,传统摄影的许多理论正在被解构,尤其是以静态影像为主要特征的摄影行业面临的挑战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我个人认为,就像是油画界的经典画法至今占据着主流,写文章离不开遣词造句、写歌曲需要音符一样,人类视觉记忆的工具箱里也永远会有静态摄影。摄影记者不会失业,纪实摄影的基本规律也不会变。作品在完成传播过程中所具备的几个条件包括“瞬间影像+文字说明(或声音解说) ,承载了多少读者预知而又未知的信息? ”“影像是否真实? ”“瞬间影像具有多少整体的实证性? ”“它的思想含量、视觉品位如何? ”等也不会变。因为这是判断作品是否具有传播价值的基础,离开了这个基础,影响受众的社会功能就无从谈起。
  然而,尽管基本规律没有变,但是竞争难度却大幅度地提高了。“全民摄影”带来了作品质量必须要“水涨船高” ,“全民摄像”夺走了影像传播的大片领地,“全媒体时代”提升了速度拓展了渠道……因此,客观上都对摄影界的从业者提出了更高要求。
(编辑:高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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