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伸求变 增减得宜

——赏“西泠八家”篆刻系列作品（上）

两湖三竺万壑千岩（附边款） 丁敬

豆花村里草虫啼（附边款） 丁敬

蒋仁印 蒋仁

小蓬莱（附边款） 蒋仁

　　“浙派”又称“浙江印派”，清代乾隆年间由丁敬在钱塘（今杭州）开创。“浙派”之名的问世正当丁敬弟子蒋仁、黄易、奚冈等壮年的创作期，依循丁敬的篆刻创作理念，带动一股“西泠篆刻派”的风靡之潮。诸子均属杭州人，故名“浙派”之谓。

　　其实，“浙派”初创方兴未艾。清人陈克恕在所撰的《篆刻针度》中阐述过：“私印朱白俱尚，名流辈出，轹汉凌秦，竞思复古，若莆田派、江西派、云间派、浙派各有妙处，自在作者之善于取择耳。”此论可视为最早的“浙派”文献记载。然而，陈氏对浙派刀法有所诋贬。但是，梁章钜却在清道光九年（1829年）发出：“几人真得龙泓法，海内徒夸浙派奇，钟鼎因君存款识，居然秦汉见风规。”当视为对以丁敬为首的浙派篆刻家的肯定。

　　清嘉庆至道光年间季锡畴在为顾湘《名印传真》之序言中云：“迤及近代，鹤田以工丽胜，燕昌以飞白名，他如丁龙泓之魄力雄峻，陈曼生之结构谨严、小松、次闲之笔意鹘突，尤为西泠诸贤之冠。”文中即提及包括丁敬在内的“西泠诸贤”。至此，所谓的西泠派篆刻之称谓由“浙派”“西泠”已至“西泠诸贤”命名的确立，“西泠八家”之成就开始彰显。

　　丁敬：碎切涩进

　　丁敬，字敬身，西泠篆刻的开山鼻祖。他宗法秦汉，但印面效果却实不主一家、一风之貌。思篆刻之变法并提出“崇尚六朝唐宗妙，周秦古玺之朴貌”等。丁敬在执着衷心于汉印的同时也进行多元化的践行，刀法上，“碎切涩进”为其独创之法，将书法融入其中遂形成“金石气韵”之印风。这种“丁氏碎刀”被其弟子与再传弟子承袭并光大，成为影响后世的经典流派印风。

　　丁敬“两湖三竺万壑千岩”汉白文印，呈现平整而出新之印章风格。“两”字，省其第一笔；“壑”字省其三笔。正暗合甘旸《印章集说》所言：“汉摹印篆中有增减之法，皆有所本，不碍字义，不失篆体，增减得宜，见者不赀其异，谓之增减法。”更奇之字是能将其表达多种意思的“万字符”作为“万”字使用，应是丁敬体现“福音”的一种标志。此作是丁敬56岁所刊，又附有两面工稳楷书边款，当视为其印款双佳经典之作。

　　“豆花村里草虫啼”朱文印作，取法曲伸求变之缪篆印作。“花”字四折笔、“虫”字三折笔，均能体现曲径通幽处之意境。“虫”字三个虫形，上、右为完整之形，唯左侧“虫”为半个虫形，突显其丰富变化性。“啼”字上边的“厂”形，可谓高妙之佳构。此作出奇制胜，为别致而老练之佳作，三面楷书边款相映生辉。

　　蒋仁：拙意平实

　　蒋仁，字阶平，因于扬州得“蒋仁之印”古铜印，遂更名仁。布衣终生，寡言笑，性孤冷。书法宗“二王”一脉并呈幽冷逸趣，又得颜体苍浑自然之神态。治印以丁敬为宗——布局上，拙意而平实；风格上，自然苍浑并时出天趣。蒋仁，实为西泠派篆刻风格的有力传承者，只是“惜石如金”不轻易为人奏刀，故传世篆刻甚少。

　　蒋仁的“蒋仁印”，汉铸白文印，意味十足。朱与白形成的色块，又形成大与小、主与次的呼应关系。通常朱白的所谓空间感呈现两种：一是自然之空间，即“听其自然”，多则多，少则少；二是故意空白，即人为的分朱布白，使其朱与白的空间对比增强，从而达到粘合并拢之对比与苍茫之篆刻大意境。

　　“小蓬莱”细朱文印作，浑然一体线条优美。线条之流动感着实能增强其节奏美感，正如汪维堂《摹印秘论》所言：“欲其圆活变动，不可拘泥执定，浑融之态，如行云流水，走马放雕。”蒋仁此作可贵之处在于篆法的紧密与错落，是一方鲜活而生动的细朱文印佳作。此法，被后来的诸如赵次闲等印人落入常套地“大牙锯齿”。然而，瑕不掩瑜，并不影响其四面精美的楷书边款之美感。

　　黄易：渊雅醇厚

　　黄易，字大易，官济南同知，勤于职事。善山水画并以呈“金石韵味”雅意。精于隶书旁涉金文，颇具古雅之艺术气象。所著《小蓬莱阁金石文字》等著作，体现其金石收藏与鉴别考证之擅长。篆刻上既宗法秦汉宋元，又法丁敬并有“出蓝”之美誉。黄易印风呈渊雅醇厚，颇得丁敬篆刻之遗风并现个性化的“西泠派篆刻”风尚。深得篆刻“小心落墨，大胆奏刀”之“篆刻三昧”。黄易篆刻，被“西泠后四家”中的陈鸿寿、赵之琛等所取法，并对“西泠派篆刻”的成熟起到至关重要作用。

　　黄易的“小松所得金石”，质朴老辣之白文印，尽显金石篆刻意蕴。此作，似受王莽时期多字官印影响，线条苍劲朴拙，颇重其收笔的方拙性。篆法的巧妙之处在于：“得”字之声符的强调并能适当省略两笔；“金”字形近晋代之《爨宝子》简洁写法，似其源于《马王堆帛书》相应金字形状。不过，用现代人眼光看，其“石”字的“口”形两竖可出头，这样就能体现其源于甲骨文之根性。可视为对现代人篆刻创作的“提示”。

　　“无字山房”朱文印作，可谓方圆兼备求圆活。方形字，唯字形中的线条圆畅，呈现刚柔并济之哲学意义。值得一提的是，此作以方为主颇得安静浑朴之印章要义，故历来治印家多崇汉印之故；篆法上，无字写法上渊西周金文，清杨沂孙、吴昌硕善在无字构形中增“亡”字声符。“字”“山”均是西周金文象形之抽象化线条。从“房”字的构形，尤其方字的横势篆法，可以推测此作是蒋氏在继承汉缪篆印基础上融入秦小篆笔法的探索之作。因此，我们认为此作是成功的，其探求精神也是可贵的。

无字山房（附边款） 黄易

小松所得金石（附边款） 黄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