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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苍茫中, 隐现出细腻精巧的浪漫情怀

时间:2019年03月2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张晓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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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苍茫中,隐现出细腻精巧的浪漫情怀——观杨霁成书法与篆刻

家在江西湖南间(篆刻) 杨霁成

鞭名马(篆刻) 杨霁成
  与杨霁成相识,约于上世纪70年代初期。恍然间,半个世纪已成逝水,思之不觉苍凉。所幸的是,许多事、许多人已辞别记忆而去,唯杨霁成当年放意自恣的狂狷之态执拗地穿越时光而来,清晰可见,触手可及。岁月虽销金蚀铁,无情地抹去了众多平庸者,却日益擦亮一个张扬跳脱、不拘成法的个性。
  杨霁成的书法可谓新旧兼及,是为正朔。1942年,杨霁成出生于“山环西北、水骤东南”的鱼米之乡无为县,私塾先生赐名霁成,字春台。近十年的私塾读书生涯,奠定了杨霁成经史、诗文及书法的旧学根基。幼学启蒙阶段,杨霁成即于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楷书的修习上下了极大功夫,尽得欧字点画的劲健精微。这可能是他日后书法创作中极重笔情笔力,并偏爱奇险布白面貌的基石。1960年,杨霁成考入安徽艺术学院美术系,开启了现代美术修习、研究和创作之旅。
  杨霁成筑基深厚,于各类书体的缘起、演变、结体及创作实践皆有心得。他坚持以为:“一位书法家,擅长一种书体是不够的,应该五体皆能,五体共进。相辅相生,有益于日异变化。固守一体,易陷入抱残守缺的呆板局面,作品也易于流于千幅一貌的俗格。”诚然,任何一位有成就的书法家都应以五体为基,但就书学的实践和规律看,每位书法家往往各擅一体,正如林散之以草名世一样,杨霁成则以篆名家,尤以“草篆”别开畦径,独具神采,而草、隶只可忝列于后。
  初读杨霁成的草篆,即便是最具实验性的专业书法家也不免感到错愕。在其创作中,孙过庭《书谱》“篆尚婉而通”的训示完全被搁置。用笔虽照顾到篆书的结构与书写规律,却出以草书的夭矫之笔,粗细、浓淡、疾涩变化无常。用笔迟涩处,如老杜作诗;用笔疾速处,似秦王破阵。其草篆之结体,化静为动,化方折为圆转,以篆体为基石,以草意为魂魄,随性而为,时如枯杉倒桧。杨霁成草篆中有一股决绝的精神力量,一种打破一切桎梏的悲剧精神。正基于此,他的草篆才让观者感受到超越常俗的生命震撼。读杨霁成的草篆时,如眯眼观之,众多粗笔夹杂着凌乱的飞白,一如都市夜空中霓虹灯投射出的斑驳暗影——这或许是当代人光怪陆离的感官体验,抑或是当代人天性自释的符码。
  对那些深谙用笔之道的人来说,杨霁成的草篆可谓乱而不乱。不错,在视觉层面上,其作品的确是点画狼藉、乱石铺路,但仔细品读,会觉得终篇无一笔不是据于“一画”之理,也就是说,“乱”始终遵循阴阳互易的规律,大密处必有大疏,大开处必有大合。石涛强调书画“先受而后识”,将直观感受视为第一性。所谓“乱”,源自于观者经验之“识”,习惯了日常人工机巧的秩序,反而会视天然的无穷丰富为“乱”。再则,杨霁成的用笔,无论轻重粗细、长短方圆,用笔一律藏锋逆进,完全合乎古法。因而,其草篆似乱而不乱,虎跳熊奔的涌流之下,自有理性的法度。
  杨霁成之所以以草入篆而别开生面,皆因草书根基之深厚。草书的根本是什么?是“简略”,是“蓄怒怫郁,放逸生奇”。杨霁成的草书可视为古典草书意匠的现代诠释。读其草书,有两点值得注意:其一,杨霁成的草书虽主要根植于文人写意传统,却从民间书法中斩获甚多。民间书法的野、拙、生与文人书法的雅、逸、熟,在他的草书中可谓相辅相成;其二,杨霁成虽为南方人,草书却少有晓风残月式的秀韵,颇具几分北碑式的雄健、豪放与不羁。其草书结构简洁疏朗,粗写大意,微具框廓,笔势跳宕间,线形相互萦带,在兔起鹘落的疾速书写中,随意生发,因而,字形是飞舞的,是翱翔的。纵览通篇,但见气势开张,猖狂妄行而蹈乎大方,拙涩与灵动,跌宕与稳缓,墨块结构与细笔书写,雄强与隽美达到了动态中的微妙平衡。
  在篆刻领域,杨霁成可谓集汉风楚韵于一家,在浑然苍茫的基调中,隐现出细腻精巧的浪漫情怀。其篆刻的印文,兼取篆隶行草诸体,尤喜以所擅长的草篆入印。打稿落刀中,杨霁成以篆隶造型为基础,以金石味为旨归,参以行草之韵致,并化用碑版之趣味,对文字造型进行了独具匠心的改造,或正或欹,或疏或密,或圆或方,顺势而为,以达奇正相生、阴阳相合之效果。在章法上,杨霁成广取博收,以古陶印、玺印、碑文、封泥的构图为原型,将现代美术构图的某些原理运用其中,达到了对印面空间的理性把握。细读其印面,往往会在随意中领略到条理的严谨,体味到线、形的秩序感,以及正文之外留痕的多姿多彩。对于刀法,杨霁成亦别有心得,其刀法以冲刀为主,刀风爽快,圆厚中暗含劲利,参与外刃之冲切,使线条有生涩绵韧之感与灵动鲜活之气。文字造型的独异,章法的大开大合,线条的精谨舒展,让杨霁成的篆刻在方寸之间华光四溢。
  沿着杨霁成草篆、隶、草及篆刻的轨迹,我们或许会到达这样的问题:何谓书法?或者说:书法何以成为艺术?弄清楚这一问题,对当代书法日趋庸俗化、实用化、低智化的走势具有巨大的反拨价值。事实上,近千年前,苏轼已经说得很明白:“守骏莫如跛”,说白了就是欹侧为美,即“峻拔一角,潜虚半腹”,亦即崔瑗所说的“抑左扬右,望之若欹”。杨霁成的反技术主义、反中庸,充满幻想、力求险峻浪漫的书势与结体,不仅准确地阐释了中国书法美学的真义,而且成功地将这一真义转换为当代实践。
 
(编辑:白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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