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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爱梅情结

时间:2019年08月1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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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鲁迅先生的美术藏书中,有一套《百梅集》,共三卷,封面签条为宋体排印字体,签条已霉点遍布,但书内品相良好,为北京鲁迅博物馆二级文物。

  鲁迅自幼热爱美术,从上私塾时起就注重收藏带版画的书,如《山海经》《点石斋丛画》《海上名人画稿》《诗画舫》等。1912年初到北京后,更是购买收藏了一大批明清传统文人画谱画册。新文化运动时,他着力于作小说、写杂文、翻译,这方面的收藏就少了。1927年后,鲁迅在上海定居,直到他去逝前,致力于美术活动占了他生活的很大比重,特别是在新兴木刻领域,他成为了中国现代版画卓越的倡导者和领导者。这一切成就都来自于他一生的美术修养。他引进外国版画,帮助青年学习新的版画技术,但他从未放弃中国传统美术中优秀的一面,他晚年编辑的《北平笺谱》就是最好的例证。鲁迅收藏的这本《百梅集》就是在这个时期购买的。据鲁迅日记记载:1928年4月23日,“托三弟从商务印书馆买《百梅集》一部两本,七元二角”。鲁迅虽然中断了多年对传统画谱画册的收藏,但从他购买此书来看,他心里仍然对此道情有独钟。

  鲁迅藏的这套《百梅集》于民国十六年(1927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所据版本为陈叔通所藏明清名家所画梅花图。陈叔通(1876—1966),名敬弟,字叔通,浙江杭州人。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进士,又授翰林院编修,1904年东渡日本学习法学,民国成立后曾任国会议员。1915年应张元济之邀任上海商务印书馆董事。其父陈蓝洲喜书画收藏,藏有唐寅所绘《梅花图》,陈叔通子承父业,也酷爱收藏书画,尤以梅花画最富,把书斋命名为“百梅书屋”,用三十多年收集明清两代唐寅、郑板桥等梅花画达一百幅,辑成《百梅集》影印出版。陈叔通能诗,遗存有《百梅书屋诗存》一卷。新中国成立后,陈叔通将珍藏的《百梅图》等文物全部捐赠国家,现藏故宫博物院。

  《百梅集》书前有民国藏书家、学者袁思亮(1879—1939)作题记一篇,由著名书法家谭泽闿(民国时期南京“国民政府”匾额及《文汇报》报头题写者)书写。次页有“百梅集总目”,目录前有陈叔通题识一篇,叙述了此书从收藏到编辑出版的经过:“余家先世所藏书画,咸丰庚辛之劫(按:指太平天国之乱)荡然无存,唯六如居士(按:唐寅)墨梅裂而复完,若有神护,府君装潢题识,郑重付之不肖,忽然又二十余年矣。近者浪迹海上,见明以来诸名家画梅辄喜收而有之,期于足百而止,因颜所居曰‘百梅书屋’。丁卯之春发篋检点,汰其重复(惟冬心翁留其三),集为百家,谨以府君画梅附焉。匆遽卒事,未遑详记尺寸,丐涵芬楼景印行世,亦以广先泽留古懽云尔,非敢侈言鉴藏也。兹不分卷轴册子,略次百家姓名于后。百梅书屋主人谨识。”画册所选画作有王冕、项圣谟、唐寅、任熊、郑板桥、李方膺、弘仁、改琦、赵之谦、高其佩、汪士慎等一百位名家一百幅梅花图,并有画家小传。百幅图后有杭州府志记载的其父陈蓝洲传记。有郑孝胥、朱孝臧、陈三立题诗及跋。书末版权页写“中华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初版,珂罗版双层宣纸印,每部定价大洋拾贰圆”。发行者、印刷者、发行所均为商务印书馆。由此可见鲁迅托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的三弟周建人买的书是以六折的优惠价购买的。

  梅花作为中国文化的精神象征,被国人公认为是中华民族坚贞不屈,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高的人格象征,它还与松、竹同称“岁寒三友”。“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是鲁迅的老乡陆游的《卜算子·咏梅》,被无数爱梅人喜爱并传唱。无论是经历千辛万苦,甚至是失去生命,依然“香如故”,这就是梅花的品格。宋人卢梅坡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苏轼的“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洗尽铅华见雪肌,要将真色斗生枝”等名句,展现了梅花超凡脱俗、素雅高洁的内在气质。

  鲁迅也爱花,少年时他爱读《花镜》,还按书上的方法亲自种花,花卉中他应该最钟爱梅花。1893年他一家迁居小皋埠“娱园”,主人秦少渔是诗人兼画家秦树铦之子,也能画梅花。1896年前后,鲁迅的叔祖周芹侯在上坟的船中为鲁迅刻朱文印章一枚“只有梅花是知己”。可知他对梅花的喜爱。在鲁迅的作品里也经常描述梅花,如《祝福》中,把雪花比做梅花:“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在《野草·雪》中描写:“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胡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从文章看,鲁迅不但喜梅花,还了解梅花的品种,可以说是行家了。

  梅、兰、竹、菊是中国文人绘画的传统题材,画梅取其高洁坚贞之意。爱梅,本是文人雅事,鲁迅有篇讽刺文《论俗人应避雅人》,讲述雅士也有俗的一面,他说:“所谓‘雅人’,原不是一天雅到晚的,即使睡的是珠罗帐,吃的是香稻米,但那根本的睡觉和吃饭,和俗人究竟也没有什么大不同”。他举例:

  譬如罢,有两位知县在这里,他们自然都是整天的办公事,审案子的,但如果其中之一,能够偶然的去看梅花,那就要算是一位雅官,应该加以恭维,天地之间这才会有雅人,会有韵事。如果你不恭维,还可以;一皱眉,就俗;敢开玩笑,那就把好事情都搅坏了。然而世间也偏有狂夫俗子;记得在一部中国的什么古‘幽默’书里,有一首‘轻薄子’咏知县老爷公余探梅的七绝——

  红帽哼兮黑帽呵,风流太守看梅花。梅花低首开言道:小底梅花接老爷。

  这真是恶作剧,将韵事闹得一塌胡涂。而且他替梅花所说的话,也不合适,它这时应该一声不响的,一说,就‘伤雅’,会累得‘老爷’不便再雅,只好立刻还俗,赏吃板子,至少是给一种什么罪案的。为什么呢?就因为你俗,再不能以雅道相处了。

  旧时的文人喜爱梅花,鲁迅与他的朋友们也不例外,新年就有送梅花的礼俗。鲁迅日记中有载:“1920年1月17日晴上午同僚送桃、梅花八盆。”“1928年1月3日:陶璇卿自杭州来,赠梅花一束。”

  然而鲁迅对“雅”的艺术情有独钟。1933年鲁迅与郑振铎编《北平笺谱》,想将梅花笺收入谱中:“记得清秘阁曾印有模‘梅花喜神谱’笺百种,收为附录,亦不恶,然或该板已烧掉乎。”他还收集了包括齐白石、胡佩衡等二十个人的梅花笺,编入笺谱。他认为刻笺艺术将要完结,所以努力想使它保存下来。

  关于梅花的画谱,鲁迅托三弟建人买到了中华书局石印的《梅花喜神谱》和商务印书馆影印的《百梅集》,现均藏北京鲁迅博物馆。这也是鲁迅爱梅花的一个明证。

(编辑:詹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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