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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全球的巴黎大火

时间:2019年04月22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叶廷芳 徐欢颜 陈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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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明在火中诞生。文明经受火的考验。巴黎圣母院大火,世人心痛。巴黎圣母院缘何能成为法国乃至欧洲的文化地标?类似的悲剧如何避免?本期特别关注,著名翻译家、学者叶廷芳撰文从建筑美学角度讲述了巴黎圣母院的美学价值与文化意义;中国国家博物馆原副馆长陈履生从文保单位管理与资金投入等角度谈到了巴黎圣母院大火带给文保工作者的沉痛教训。重修巴黎圣母院有待时日,但正如西南大学青年学者、留法博士徐欢颜所说,经过文学加持的巴黎圣母院,会在人们的文化记忆里永存。

  ——编 者

震撼全球的巴黎大火

□ 叶廷芳


  法国巴黎圣母院中巨大的玫瑰花窗(局部)。玫瑰花窗是哥特建筑的显著特征之一。当地时间4月15日巴黎圣母院大火中,三个玫瑰花窗幸免于难。本报记者 金 涛 摄

  4月16日清晨一觉醒来,手机微信一页一页翻过,皆是熊熊火光!仔细一看,是巴黎圣母院被焚!有如五雷轰顶,痛不欲生!不是吗?作为专业的外国文学研究者,她是我所景仰的法国伟大浪漫派领袖雨果的同名小说灵感的激发者和背景;作为建筑爱好者,她是我所欣赏的欧洲哥特式建筑的代表作之一。此外,作为旅游者,她是我多次的光顾之地,尤其是第一次,我沿着她狭窄的旋梯登上了她的顶端,纵览世界名都巴黎的市容,尽情观赏着她的双塔顶上奇妙的怪兽雕塑群!就是这一次,我从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以及塞纳河两岸对她尽情拍摄,所耗胶卷达一卷半之多!就在这第一次巴黎之行(1991年)的12天中,我有五次先后去了这座辉煌的建筑圣地,或者观赏她独具一格的建筑风格,或者惊叹她别出心裁的建筑结构,要不就是饱览她无数的雕塑杰作,欣赏她巨大的玫瑰花窗;有时爬上钟楼去安慰夸西莫多那颗善良、忠诚的灵魂,当然也去过地下墓穴看能不能遇到见义勇为的吉普赛女郎艾斯米拉达的游荡的阴魂……

  在欧洲约3700年的建筑史上,经历了十几代各不相同的建筑风格。其中盛行于中世纪晚期(约11-14世纪)的哥特式风格被认为是欧洲中世纪时期存在过的三种不同风格(前两种分别是拜占庭风格和罗曼风格,也都是宗教建筑)中的“最美风格”,其直刺苍天的塔尖构成欧美城市“最美天际线”。

  哥特建筑彻底摆脱了拜占庭建筑开始的伊斯兰建筑的影响,恢复了以古希腊罗马时代依据的以拉丁十字为平面造型原则(即在长方形的“肩部”向左右伸出两个耳堂),将罗曼时期的圆拱改为尖拱或曰“勒拱”,墙外则加扶壁或飞扶壁,给予顶部的重力以支撑。立柱采用束形柱(即像用许多细圆柱捆在一起的巨型柱子),柱上和壁上装饰着大量的精美雕塑,它们多以宗教内容为题材。堂内光线较为阴暗,略带神秘色彩。楼梯狭窄且盘旋而上。巨大的玫瑰花窗是哥特建筑的显著特征之一。但哥特建筑的标志性特征当推其挺拔俏丽的尖顶,直插云天的气势营造出一种急欲接近上帝的空间效果。可以说,哥特建筑是宗教与建筑、技术与艺术、结构与风格完美结合的典范。

  巴黎圣母院属于早期的哥特建筑,始建于1163年,历经约180年才建成(这个工期在欧洲的宗教建筑史上并不是最长的:君不见,耸立于巴塞罗那的那座圣家族大教堂始于1883年,至今仍脚手架林立)。近900年来她经历过多次改建和维修,越来越严谨和精致。法国伟大文豪雨果在其代表作《巴黎圣母院》中用了70页的篇幅对她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描绘和讴歌。加上他的这部同名小说在国际上的流行与影响,使作为教堂的巴黎圣母院更加深入人心并拥有深厚的人文蕴藏。

  欧洲的哥特建筑有五大代表作。除早期的巴黎圣母院外,还有中期的亚眠大教堂(位于巴黎附近的亚眠市)和科隆大教堂(德国),以及晚期的米兰大教堂(意大利)和英国的西敏寺。就建筑之规模与艺术之丰富而言,后四座都超过了巴黎圣母院,尤其是亚眠大教堂,故她最早被列入“世界遗产”(1982年)。但因巴黎圣母院位于国际大都会巴黎市中心,参观过她的人恐比其他任何建筑都多,加上她与文学的关系,故她的被焚,引起全世界那么大的震动!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建筑物被焚时引起那么广泛而强烈的关注,体现了她是真正的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同时也反映了人类对文化价值的认同感在提高。

  值得庆幸的是,欧洲几乎所有的大型建筑都是石构建筑,这种建筑的特点是不易燃烧。巴黎圣母院的主体建筑也是石构建筑。唯独她那个俏丽的塔尖是木构建筑。这次被焚的恰恰是这个易燃的部分。正是这一缘故,巴黎的消防队员和有关当局来得及组织大批人员将主体建筑内部的大量文物及时抢救出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法国总统当场表示,一定要将这座被烧坏的伟大建筑予以修复,仅仅24小时,善款即达7亿欧元!相信这一万众瞩目的神圣殿堂,经过这一飞来横祸后,很快能得到康复。

  网上看到部分同胞对巴黎圣母院的大火幸灾乐祸,他们觉得这为当年圆明园的被焚报了一箭之仇。这样的情绪显然是不文明的。须知,报仇乃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任何民族在其前进过程中都有可能犯错误,同时任何民族在其犯错误的时候,都有另一部分人代表人类良知,力图挽狂澜于既倒。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当德国国会通过决议决定参与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李卜克内西当场发出严正的抗议。往前推半个世纪,当英法联军焚烧圆明园的时候,正是这个民族的精英维克多·雨果代表人类良知,发出强烈的谴责。而且正是这个雨果第一次将营造了151年的圆明园与建造了180年的巴黎圣母院相提并论!随着时代的进步,文明水平的提高,我们应该对任何人类智慧的成果予以珍惜,对任何在历史上创造了高度文化的民族表示敬意!这里我还要提一下德意志民族智慧的代表歌德。晚年,当他与他的秘书艾克曼谈到1906年的普法战争时,艾克曼向他提及:“当时有人责怪您,说您对法国人恨不起来,没有拿起武器,至少没有以诗人的身份去参加斗争。”歌德不以为然地回答说:“我心里没有仇恨,怎么能拿起武器?”停了停他又说:“对我来说只要文明和野蛮之分才重要。法国人在世界上是最有文化教养的,我自己的文化教养大半要归功于法国人。对这样一个民族我怎么恨得起来呢?”他还说:“我发现,那些文明水平越低的民族,仇恨越大。”当我第一次读到歌德这番话的时候,引起我强烈的共鸣!法国的人口不到六千万,但她在历史上所创造的文化奇迹被列入“世界遗产”的就占世界第三位,几与第一、第二的中国和意大利相近;她历史上所拥有的称得上伟大的科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数以百计;仅仅一个卢浮宫就足以令人倾倒……

  一个民族,只有看得到并承认别人的长处,才能建立起自己的自信!

  (作者为著名翻译家、学者)

遇见我的巴黎圣母院

□ 徐欢颜


巴黎圣母院侧影 本报记者 金 涛 摄

  “你看,那是什么?”法国朋友Lyce指着远处一大片灰扑扑的建筑发问。与她并排站在公交车里手拉着吊环的我,正处在倒时差的困意和迷糊之中,仿佛在课堂上打盹突然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小学生一样,不由自主绷直了身体,抬眼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窗外。在十二月初的巴黎清晨里,灰色的云也因寒冷受潮结了块,低低地压在那些略显陈旧的屋脊上。作为一名初来乍到的中国学生,第一次入境法国,第一次踏上巴黎的土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对我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但眼前这幢旧房子于我却有一种“是哪处曾相见”的奇异感。映入我眼帘的先是几个拱形门,再看远些,建筑中心竖立着一个又细又高的尖顶,接着看过去,是左右两边对称类似牌楼的石柱体。“莫非是……巴黎圣母院?”我疑惑着,半是回答又半是探问地望着Lyce,不自信地向身边这位巴黎女孩求证。Lyce点点头,眉飞色舞里带着“你猜中了”的夸张笑意:“这是背面。”随着车子的行进,我的视线从大教堂的侧面转向正面,那难以形容、无与伦比的美瞬间将我击中,我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它,内心也变得神圣,充盈着无限的喜悦。这是我与巴黎圣母院在现实世界的第一次相遇,但并非是唯一的一次相遇。

  我最早遇到的巴黎圣母院是一本书的名字,对,就是雨果赫赫有名的那本小说。在漫长枯燥的封闭式中学住校生活里,我疯狂阅读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处在爱幻想的青春期阶段更是对法国浪漫主义文学情有独钟。年轻的心总是柔软而多汁的,雨果笔下的卡西莫多和埃斯梅拉达,我不知道曾经为他们抛洒过多少热泪。这出爱情的悲剧在巴黎圣母院上演,故事是15世纪的历史布景,人物是19世纪的反叛激情,却在20世纪90年代的不经意间拨动了一个中国少女敏感的心弦。沉溺在雨果饱含深情的文字叙述中,我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勾画巴黎圣母院的模样,梦想着有一天能够亲眼目睹它的灿烂光辉,聆听钟楼敲打的悠长回声。彼时在我的心中供着一个小小的神庙,那神庙充满着法兰西文化的异域风情,而巴黎圣母院则是开启神庙的魔法钥匙。

  巴黎圣母院与我的再次相逢发生在大学时代,迷恋着法国文化的我开始学习法语,那个经由汉语译文认知在幻想王国中建造起来的巴黎圣母院不再虚无缥缈,而是在法语世界里变得愈来愈清晰可见。在网络广泛普及的21世纪,我在各种网络空间里看到了巴黎圣母院的图片,基本上都是正面和内部特写,果真是正大仙容,庄严肃穆。在法语课堂上,老师曾经播放过风靡一时的《巴黎圣母院》音乐剧,剧中的巴黎圣母院是由几十块泡沫板拼成的一堵大墙和几根大柱组成的。虽然有人诟病用丑陋的水泥质感的大墙和大柱来代表美丽的巴黎圣母院有失水准,但我个人觉得这一抽象布景在舞台灯光的映衬下反倒更凸显出巴黎圣母院的神秘和幽暗。在文学课程中,当读到《巨人传》里的巨人国王卡冈都亚摘下巴黎圣母院的大钟给他的马做铃铛时,我不禁被拉伯雷的恶趣味逗得哈哈大笑,偶尔还会忍不住暗暗联想一下:如果卡冈都亚没有把马铃铛还回去的话,卡西莫多敲的钟肯定是后来新铸的。就这样在文字和图片中,我与巴黎圣母院“相看俨然”,日渐熟悉却缘悭一面。

  当我打包行李怀着朝圣的心情启程去巴黎访学的时候,文学世界里显现的巴黎圣母院是像基督教圣人那样头顶自带神圣光环的,它是一张经过心灵滤镜美化过的高光照片。我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与真实的巴黎圣母院不期而遇,先是黯淡破败的背面令我震惊失落,随后华美璀璨的正面又使我震撼到麻木。在文学的空间里,巴黎圣母院已经成为法国最具象征性的文化符号,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永恒;但在现实世界里,面对着岁月的无情流逝,它的身上总是不可避免地留下那些风化脱落的斑斑痕迹。年轻时代的我对美的认知特别狭隘,事物要美得一丝不苟才符合标准,但在一次次的靠近巴黎圣母院、走进巴黎人的生活之后,我逐渐变得宽容而平和,能够接受更多不同形态的多元之美。巴黎圣母院建筑上的那些皱纹和伤痕,虽然并不美观,但那是历史的褶皱,是它在世间经历和体验的一部分。建筑和人一样,是会呼吸、有生命的,我们不会因为美女脸上的雀斑而拒绝承认她的美,也不会因为巴黎圣母院不够美的局部而否认它的优雅风采。雨果在《巴黎圣母院》的小说中创造了一个滑稽丑怪与崇高优美并存的文化空间,带着这种美学原则去看现实世界的巴黎,你会发现这个城市独特文化中的矛盾之处。音乐剧《巴黎圣母院》中诗人甘果瓦唱着这样的歌:“大教堂的时代已然来临,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人类企图攀及星星的高度,在彩色玻璃或石块上,镂刻下自己的事迹。”除了这首瑰丽雄伟的“大教堂之歌”以外,音乐剧中还有一首令人心碎的“非法移民”之歌,乞丐王国的领袖克罗班唱道:“我们是异乡人,非法移民,男男女女,无家可归,啊,圣母!我们向您乞求,收容!庇佑!”在法国求学期间,我遇到很多像我一样的异乡人,孤独而坚韧地生活着、战斗着,也遇到过许多热情好心的朋友师长,在方方面面帮助我、指引我,让我体验到家的温暖和包容,并赋予我无限的勇气去探索自己的未来。

  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中感慨:“假如你有幸在巴黎度过青年时代,那么,在此后的生涯中,无论走到哪里,巴黎都会在你心中。”在这部作品中,海明威屡屡提到的莎士比亚书店就在巴黎圣母院近旁,遥想当年,或许海明威的有感而发也与巴黎圣母院不无关系。作为一名标准的文艺青年,我也深深觉得如果有幸在青年时代见识过巴黎圣母院的美,那么,在此后的生涯中,无论走到哪里,巴黎圣母院都会在你心中熠熠闪光。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曾预言:“这个将毁灭那个,书籍将毁灭建筑。”但经过文学加持的巴黎圣母院,哪怕建筑被毁,也会在文学世界和人们的文化记忆里永远留存。

  (作者为留法博士,西南大学文学院教师)

遗产保护,每个环节都不可疏漏

□ 陈履生


巴黎圣母院 陈履生 摄

  2019年4月16日巴黎圣母院和2018年9月巴西国家博物馆大火的灭顶之灾,让全世界为之震惊,也让全世界进一步认识到当代保护文化遗产的重要性。显然,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公民都不愿意看到具有悠久历史的文化遗产受到损坏。但是,水火无情,在这种无情的灾难之中,文化遗产受到的损害是难以补救和挽回的,一失全无。

  保护文化遗产不受损坏,这是当下两场大火过后所提出的非常严肃的问题。虽然,各个国家对于文化遗产的保护都在不同层面上给予了应有的重视,可往往是疏而有漏,这种疏漏造成了巴黎圣母院和巴西国家博物馆不可挽回的损失。当然,国际间的问题基于每个国家的政治体制和社会制度以及文物保护方面的差异性,可能有所不同,但当下对于文物遗产保护的重要性的认识,是完全相同的。

  本次巴黎圣母院的大火正是在其修复的过程中而酿成的重大灾难,而修复中出现的大火显然和平时出现的火灾又不太一样。那么,修复规章的制定,在修复的过程中是否会造成新的伤害,也需要引起高度重视。无疑,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是重要的,规章制度的执行,也非常重要。文化遗产的保护有思想层面上的认识,也有技术层面上的方法和手段,在多重防护之下,多种灾害仍然难以阻止,依然会给文化遗产造成重大的损失。在当下,最重要的是在文化遗产所在地安装防火监测的设备,现代科技的发达,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明火,甚至在冒烟的时候就可以发现,早发现就可以早阻止。像巴黎圣母院这样的大火如果在明火出现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能够发现,安保人员又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及时的扑灭,这次火灾就能避免。不管是巴黎圣母院还是巴西国家博物馆,两者之间的关联点都在于发现不够及时、灭火不够迅速。因此。这两场火给予我们的教训是在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的场所,必须要加强电子设备监控,加强人员巡逻。从报道中看到此前巴黎圣母院的修复有一个长时间的准备过程,一直有着资金不足的问题,而巴西国家博物馆也是因为资金的问题。

  文化遗产保护单位在管理方面的不到位,与国家给予文化遗产保护的投入不足,这也是这两场大火之后需要提出来研究的问题。文化遗产是国家的重要财富,没有国家的投入,重要的国家文化财产的保护就会出现问题。首先,在文化遗产所在地安装相关的监控设备有一定的难度,而且和遗产保护会发生矛盾。如何处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这是需要国际社会全力来探讨的。其次,应该做好防止各种灾难的预案,建立起一系列的规章和措施。最后,就文化遗产的安保问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应该发挥其重要的作用,在制定相关的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规则方面,应提出更加严格的要求,让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能够万无一失。

  像巴黎圣母院这种灾害的来临,对于每一个国家,对于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因为这些文化遗产不是属于某一个国家或某个地区某个人的,而是属于全世界、全人类所共享的。在全世界共享的文化遗产中,每一个国家,每一个人,都应该积极承担保护文化遗产的责任。而有关保护文化遗产的方方面面的规章制度,都应该切实而有效的落实,真正做到以防万一。

  (作者为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

(编辑: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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