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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莫悲兮生别离——评话剧《生命行歌》

时间:2018年11月1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乔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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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生命行歌》剧照 尹雪峰 摄

  对于生死,自古哲人便有高论。孔子有云,“未知生,焉知死?”庄子说,“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纵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不能过也。”佛教则认为,人生无常,“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有情轮回六道生,犹如车轮无始终”……

  基于对中国社会老龄化的忧虑,以及对于生与死这一哲学命题的深思,当看到上海戏剧学院陆军教授编剧的《生命行歌》剧本后,查明哲导演便产生了强烈的创作冲动。话剧《生命行歌》由护士嘟嘟的工作日志,一页一页地翻过,五位临终患者在舒缓病房的最后时光展现在舞台上……有愤怒,有执著;也有欢乐,有放下。

  查明哲怀着悲悯之心,从东方哲学视角的高度探讨生与死,给予临终病人生命的尊严与终极关怀。他说,“《生命行歌》并不是一部简单反映医护工作者的‘行业剧’,也不是一部仅仅寄托关怀的‘老人戏’,这部作品上升到了哲学高度——因为这关系到每一个珍贵的生命。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旅途,他们和这个世界有诸多联系、牵绊甚至是纠葛。可能在即将离开人世前是满足的,也可能是遗憾的、痛苦的。”

  《生命行歌》贯穿了查明哲一贯以来的诗意现实主义风格,浸淫着印度诗人泰戈尔诗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美学意旨。多媒体的运用,LED屏图景的千变万化,不仅仅拓展了舞台空间,也拓展了演员的表演空间,真实与虚幻、外在时空与人物的心理时空,似行云流水般切换自如,同时又令观众感觉到,导演思维之敏捷、巧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好比得鱼而忘筌、得意而忘言。

  该剧从五位临终患者的角度展开剧情,老教师陈阿公年轻时因言致祸,被发配到大西北,美丽、善良的大学女友为了他忍辱含垢,几十年下来,一张女友的照片、一首汉代乐府民歌“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相伴陈阿公独自走到岁月的尽头;抗美援朝退伍战士吴老伯不愿成为儿子的负担,同时昔日战友们牺牲的场景,时常浮现脑海;下岗工人、粉丝汤店店主许老伯感恩妻子的不离不弃,念念不忘“回家”;曾经的评弹演员黄阿婆记性不大好,记不住唱词;富得只剩下钱的高总众叛亲离,不相信友情、爱情……他们或迁怒医护人员,或砸坏玻璃企图自杀,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发泄内心的不满、烦躁等厌世情绪。

  五个身份、经历截然不同的人,在舒缓医院得到了心灵的救赎。诚如查明哲所说,“为生理止痛有吗啡,为心灵止痛呢?《生命行歌》的价值正在于对临终病人精神上的陪护和抚慰,或是更重要的‘疗护’。当生命即将步入终点时,最重要的是尊重每个个体,理解他们、包容他们。”当陈阿公看到自己桃李遍天下,当吴老伯听了陈阿公的劝后不再自暴自弃,当许老伯充满温情地回忆起与妻子风雨同舟的日子,当高总有感于洪护士长的精心照顾、有感于病友们的关怀……他们终于找到了人生的归途——放下了一切该放下的东西,不再执念。

  观剧中,笔者第一次落泪,是洪护士长之死。洪护士长身患遗传性白血病,父母早亡,吃“百家饭”长大,身世如此凄凉,她却依旧充满爱心。独身的她收养了一个孤女,临终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孩……洪护士长的去世,舞台上并没有直接正面表现,而是病人们自发地说要去看望洪护士长。怯怯地说,作为观众,笔者内心心存侥幸,惟愿他们能见上最后一面。没有想到,当病人们叽叽喳喳,在看似挤成一团却又具有雕塑感的一个群体造型的目视下,护工推出了洪护士长的遗体……当时,泪水立刻含在眼眶之中,那种痛,是揪心的,是人生不得不面对的生离死别,是一种真实的残酷!

  在查明哲之前的作品《死无葬身之地》《纪念碑》《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这些反映生与死主题的话剧中,他在生死观上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残酷感,一种逼得你不得不面对现实从而警醒的残酷。他的戏,绝对不会轻飘飘,绝对不会让人一笑了之;他的戏,绝对是在不经意中迸发振聋发聩的力度,让你觉得自己不能混沌虚度浮生,犹如契诃夫的戏剧,众人吃着茶点聊着家常时,忽然一声枪响,有人自杀了……

  查明哲说,“作为导演,我会不自觉地去选择那些有关认识生死、表现生命价值的剧目,因为生与死从来都是艺术最大的问题。《生命行歌》里的人物,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但他们真诚、勇敢、坦荡地走过人生之途。难道这样的人不是生活的英雄,不值得被讴歌吗?”洪护士长之死,宛如天使折翼,人世间最真、最善、最美的东西因无法逆转的原因消亡了,那是怎样的悲怆?!

  然,《生命行歌》不是悲歌,它是一首穿越生命隧道的啸吟行歌,且歌且行,且行且歌。当孩子们一起唱着“离离原上草”出现时,观众的心不禁被生命的“一岁一枯荣”所感动。当一直坐在轮椅上病人们“站”起来;当黄阿婆完整地唱出一段动听的评弹“香莲碧水动风凉”;当四位老者合唱“离离原上草”,台下孩子们与他们对望;当陈阿公挥毫泼墨“生命行歌”……在满屏灿烂秋叶背景中,观众似乎看到了生命的涅槃。刘子枫、安振吉、杨宝龙、刘敏等老艺术家年轻时的照片在屏幕上滑动,光阴似箭,不禁令人感叹,“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仓央嘉措有一句诗,“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太平经》言,“人居天地间,人人得一生,不得重生也。”《生命行歌》对观众的启迪在于接受自然规律,重新认识生命价值,在“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的挥手作别中,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期待中,在“悲莫悲兮生别离”的释然中,坦然走向生命尽头。

(编辑:高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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