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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力棒到你们手里了”

时间:2018年07月18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马李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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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力棒到你们手里了”

——评论家、“70后”作家对谈“90后”作家

  “文学发展到‘90后’这里,大家最敏感的东西不是别的,只有一条,你们能不能载承文学记述人类精神的尊严。”说出这番话的《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面对的是周朝军、王占黑、李唐、庞羽、宋阿曼、玉珍、路魆、李君威、马晓康、索耳等一众“90后”作家。7月7日,在中国作家网、《作品》杂志共同主办的“‘90后’:正在成长的文学力量”与“‘70后’对‘90后’文学的代际:理解与对话”活动上,这批文坛新生代作者通过被点评和自述,不断思考着自己的文学定位。

  青年并不意味着一定就是稚嫩,青年意味着一种代际新的经验的诞生,一种新的写作的诞生,一种新的力量发挥作用。

  ——张清华

 

  “90后”无论是思考和写作都实在一些,不会抓自己头发去离开地球。“90后”这一代知道沉默大象的形态,也知道张牙舞爪猴子的形态,他们能把这两种东西容纳到一起。

  ——施战军

  文学行当不要主动追求横空出世,把这作为一个目标有点没劲,作家更多要对得起手里的活儿。作家眼光看向自己的不足、保持“学而时习之”是比较好的状态,同时要警惕风格化造成的问题。

  ——石一枫

  从看似柔顺的生活找到出口

  “90后”普遍受教育程度较高,但从另一角度看,改革开放之后成长的“90后”是在一个超稳定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中成长起来的,这段时间对其他代际的人来说是人生阶梯的一部分,在“90后”可能是全部,所以在思想的阐释和对比方面,以及怎样写出深厚的复杂的人生与生命体验,对于“90后”是一种挑战。广东文学院院长熊育群谈到。

  “生活非常和谐”“没有活在某个历史时期也就没有特殊的题材可写”,这曾是许多作家认为的创作的阻碍,如今“90后”也在困惑。当“90后”作家试图勾连历史却发现历史很“远”,“70后”作家弋舟认为历史显得“远”是因为没有真正理解当下的生活,他谈到:“比我们更年长的作家,他们书写的世界过于简单,不需要过多地想象需要控诉的东西,比如控诉战争和饥饿。可是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越是吃得饱穿得暖的情况下,越考验一个作家捕捉问题和发现问题的能力。”文学的代际研究方法正是基于不同的代际能够破除看待世界、看待文学的“应该如何”,施战军认为,“90后”写作应重视的是同代人的反应,“要写给自己看,最要紧的是成为自己。当你观察和触碰世界,同代人的反应是最重要的。”“‘90后’写作是源自天真的,他们是从自己这一代人看,不是从前一代人的经验出发,或者背反着前一代出发。同时他们正视自己的生活,把自己对生活的态度记述下来,源于天真然后碰壁于已有的常规。”

  青年评论家李壮认为,看似“90后”的三观跟现实的关系非常地柔顺,实际上他们想叛逆,却没有一个明确的出口,这导致“90后”经常会以一种带有虚无色彩的方式去处理至关重要的问题,比如爱、比如死、比如孤独。相比“90后”,“在‘80后’的初中或高中时代,社会进入了城市化阶段,‘80后’在1992年前后赶上了历史的转折,从理想主义时代进入市场经济的时代,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世界变了,有非常明确的一个判定或者说抒发自己内心痛苦的出口”。“90后”的成长则是很平顺的,但他们承受的压力、问题和前代人却是一样的,李壮认为索耳的小说里,以虚无表现的共性问题特别有个性。

  书写外部世界,接入文学谱系

  物质和精神文化的发展让外部世界更加多样化,间接改变了作者潜在的执念,比如新一代作者不再有针对期刊的崇拜迷恋就是一例。作家张楚上高中的时候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那时候他经常到小县城的书报亭去看杂志,他认为那时杂志的内容是很丰富的,他会站在那里翻翻,看完不舍得放回去,张楚“对它充满了一种美好的想象,就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发表个作品”。而王占黑只是偶尔翻翻她发表的杂志上的其他作品,甚至怀疑有没有一种固化了的期刊语言在影响作家的创作。

  鲁迅文学院教学部主任郭艳认为,“90后”作家的语言从语文教科书、刊物的语言中日渐逃离出来,不同文化修养对于汉语写作的影响在“90后”当中显现得更加明显,受中西文化影响的话语方式是一种杂成的方式,比传统文学更新鲜的写作里各种元素是杂乱呈现的。与此同时,中国作家网总裁鲍坚认为,传统文学的影响力和全民文化水平的飞速提升相比有些滞后。客观存在的互联网的影响,和我们主观的反应之间存在落差,就传统文学而言,它对互联网的感受和反应,还比较慢、比较浅,还不够强烈。

  王占黑、索耳目前常读的都不是文学,而是社科类书籍或非虚构类的作品,如《无缘社会》《长乐路》。施战军认为,如果说有前辈作家的影响,梁鸿、黄灯等人的创作可能会对某些“90后”作家的触动更大。同时他提醒“90后”作家要有包含古今中外经典的视野,更为重要的是从已有的文学传统里学习根本性的文学品质——对人的态度、对世界的态度。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清华认为年轻人写作要把“自己那点东西收起来”,去学习虚构、学习写别人的生活。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管委会主任吴义勤认为,王占黑对上海社区生活的表现的艺术感染力非常强,塑造了一批文学的典型,改变了旁人对青年作家群体形成代际的抽象的想象。王占黑觉得自己的作品不管是内容上还是语言上的属性来自于文学之外。她更认同自己的身份是一个行动者,她关注社区共建、公共空间自治的行动,能让她在文学创作中有一种不受限的感觉,“我愿意把任何我觉得我能写、我乐于写、我想表达的都放进去,我不觉得有一个什么样的框架,或者是一个领域在我的外面”。

  如何处理好社会学、生活经验和文学交互的关系,让它们重叠的边缘产生更大的意义,是王占黑等作家面对的问题。张清华希望王占黑的小说抱负再大一点,让经验再次发酵,处理的方式跃出模仿客观经验本身,用更大的思想和无数前辈的经验来启发自己提炼提升,获得更大的写作空间。李壮认为,现实生活中个人就算拥有再强大的经验,也不代表在审美的意味上就能拥有它,因为任何一种经验,必须要进入一种广义的文学的书写,只有进入文学的谱系才能够真正与我们的精神生活、精神世界发生关联。他看到一些当代的文化文本已经开始进入“90后”写作的潜意识,被转化进入文学的谱系。

  张清华指出,1987年先锋派一出现就占据了那个时期文学的制高点,制高点主要在于思想的难度、精神的难度、艺术的难度,“比他们年长的作家都已经向他们行注目礼了,青年并不意味着一定就是稚嫩,青年意味着一种代际新的经验的诞生,一种新的写作的诞生,一种新的力量发挥作用。”

  姿态很弱,心态很强大

  “90后”人生跨度虽“窄”,接受信息的密度却很高,对新事物反应迅速和干脆,使他们的表达显得直接和独立,而没有很多顾虑。李君威质疑“作家越老越值钱”的规律并不奏效,他说:“好多年轻作者刚出来的时候写得很好,随着阅历越来越丰富,却越写越差,这是我感觉人生最悲剧的地方。”“70后”作家石一枫则认为,文学行当不要主动追求横空出世,把这作为一个目标“有点没劲”,作家更多要对得起“手里的活儿”。作家眼光看向自己的不足、保持“学而时习之”是比较好的状态,同时要警惕风格化造成的问题。

  周朝军、李君威向“70后”作家讨教写作背后的动力。回顾自己20多年的写作历程,弋舟认为自己经历过一个背上包袱再丢掉包袱的过程,他说:“我20多年前写作的时候,假如让我想到此生再也写不出伟大的作品我恐怕会感到绝望。我现在的现实主义立场,即便判断自己写不出心目中伟大的作品,一点不影响我孜孜以求地写下去。对于伟大这个概念要置换一下,卓越的人可能是在现实生活中给周边的人带来一连串灾难的人。而现实主义自认自己的平庸,也不给周围制造灾难,耐着心地活,耐着心地写,我现在的心境是写作20多年后的精气神。”

  施战军认为,“90后”的姿态性很弱是他们的优点。他认为,第一批“70后”作家登场时创作的主要动力来自“试错”,“像毕飞宇、韩东、朱文一开始上手的时候表演性很强,那代人充满了妄念,‘50后’写高原上的生命、人的歧途等等,‘70后’就写最细小的东西,回到最卑微的人间里面写得更加奇特,好比给刺猬喂点盐让它咳嗽,干这样的事。‘90后’这一代作家确实是不一样,他们客观起来了,妄念很少。‘90后’无论是思考和写作都实在一些,不会抓自己头发去离开地球。例如,李唐小说的先锋性不是像过去从概念出来,他有一个场域作为把手,庞羽写的题材很多,但她逮住一个题材就要把它弄透”。

  沈阳师范大学教授贺绍俊认为,文学界习惯于将具有现代特征的小说称为先锋性,但是第一批先锋小说家的招数逐渐成为常识性的技巧,即使是最传统的现实主义作家都已经运用自如,先锋性的实质性内涵应该体现在反叛性和创新性上,要针对已有的文学成规和观念提出理解。贺绍俊在周朝军的小说里能够感受到敏锐而有内涵的先锋性。他指出,虽然年轻的作家们是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语境下接受了文学教育,但要防范空洞的先锋性。

  施战军从创作的道路和过去的经验教训的角度提出,在同代作家之间,互相认知、欣赏和尊重彼此非常重要。他建议大家去读雨果的《见闻录》,“雨果的胸怀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雨果和巴尔扎克之间没有那种互相认同的状态,法兰西文学不会繁荣到世界最顶尖的。我觉得认同的意识从‘90后’结结实实地建立起来,我相信有这个条件建立起来,‘90后’应该是内心更健康的,更知道互相欣赏的一代。”“‘90后’这一代知道沉默大象的形态,也知道张牙舞爪猴子的形态,他们能把这两种东西容纳到一起。”这是施战军对“90后”作家观察的结论。

(编辑: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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