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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亚军:发现生存中的对立与和谐

时间:2018年01月1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吴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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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张扬人物主体性,致力于挖掘人性幽微隐秘的小说比比皆是,温亚军却始终以一种可贵的淡然和距离感,从容书写人生的各种处境,将人与人、人与物、人与境乃至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种种或紧张或舒缓的关系加以细致地描摹并展现。他无疑是一位始终高扬着现实主义创作旗帜的作家,对他来说,一切现代的、后现代的小说理念和技巧显然都没有“写现实”重要。然而他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作家,在他的作品中,固然有大量细节支撑着生活的本来面目,但作家却可以通过选择呈现什么、不呈现什么和怎么呈现,来让浪漫主义的情感和理性主义的思辨照进现实,让小说中的世界呈现出作家所认为的生活应该有的样子。

  作为一个善写西部生活的军旅作家,温亚军创作了大量极富地域特色的反映西部百姓和士兵生活的作品。但与很多我们习见的西部作品不同,温亚军并不倾向于过分渲染西部的粗犷、豪迈、野性的传奇化色彩,他似乎更习惯贴近这些与我们生活在不同地域但有着同样的情感和困惑的人们,刻画他们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独特地域环境里,与他人和自然之间的各种龃龉、纠葛,和谐、斗争。像《硬雪》中的人与羊之间的亲昵、与鹰之间的信任、与狼之间的博弈,以及所有这些生灵在不期而至的暴风雪下的挣扎求生;《驮水的日子》里上等兵与驴之间关于谁更倔强的较量和最后的相互依恋。

  温亚军似乎在传达一种理念,越是在西部,越是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里,人越回到了人本身,回到了创世之初、人之为人的原始状态。人在被迫直面自然的时候呈现出与人在社会中完全不同的状态,社会性减弱,自然属性凸显。温亚军的这些带有西部色彩的小说,与其说是在写西部,毋宁说是在描绘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和谐、竞争关系,是在刻画一个个被纷扰的人类社会流放到大自然中的孤独、漂泊的灵魂。人的精致的利己主义、庸俗社会学在这个独特的世界里统统派不上用场,只有最真实的人性,只有爱和慈悲温暖着一切生灵,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对自然的敬畏下隐藏着作家对人的深切关怀,温亚军笔下这些生存在人类社会边缘,不得不想方设法适应原始甚至蛮荒环境的人们,却始终带着一种理想主义的气质,对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做着贵族化的追寻。如他的《寻找大舅》在双线索复调的叙事模式下,讲述了“我”寻找大舅和“大舅”寻找恋人的曲折过程。放弃家庭,留在草原的大舅在自然的怀抱中享受赠与和接受的快乐,也许远胜于在人类社会中面对强权和暴政。这大概就是这些被世俗或自己流放到大自然中的人真正的追求吧。

  除了塑造这些大自然的流放者的形象,近年来,温亚军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城市中的“闯入者”们身上。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导致大量个体被从熟悉的生长地剥离,移植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这样的人口流动在创造了资本无限生长的奇迹的同时,也带来了人的诸多现代症候,比如异质,比如孤独,比如无法逃离的束缚感。在温亚军的小说里,有很多这样离开家乡,离开熟悉的亲缘关系和文化谱系,主动或被动地把自己移栽到城市环境中的“闯入者”。作为现代文学传统上“乡下人进城”题材的当下演绎,作家更注重表现人物在不协调的城市环境中被“他者”塑造的尴尬形象,更关注他们与乡土、与城市、与自身的种种对立统一的关系。从表面上看,这些人是向着美好生活的理想前进,然而他们或是仍然被亲缘关系牢牢束缚,欲逃无计;或是怀抱着浓重的挫败感成为城市中的异乡人,载沉载浮;或是在艰难的生活中紧紧攥住一点卑微的幸福,与身边人一起抱团取暖。

  《问出来的事》与《谁能让牡丹开成玫瑰》在内容和立场上呈现互文关系,二者针对的都是同样类型的从农村进入城市的闯入者。《问出来的事》通过“我”的第一人称叙述,直击“我”在这种城乡冲突中的困顿不安,进退维谷。小说按照出事——解决——再出事——再解决的套路,沿着无限循环的方向不断推进。我们看到主人公在这条时间轴上疲于应付,努力解决着一个又一个越来越超出他个人能力范围的事,直至最后筋疲力尽。作家在从头至尾绵密的叙事中为主人公织就了一张令人窒息的关系之网。《谁》文则是站在女儿的视角上写母亲,在父母相处过程中一点点呈现父亲调和乡土大家族与城市小家庭之间对立的努力,表现一个茕茕孑立的都市异乡人的无助和孤独。

  现代化进程中的城乡差别带给我们无数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一旦有人冲破原生阶层,必然要承担冒犯固有秩序的代价。凤凰男、凤凰女们的出生地域、原生阶层已经为他们打上深深的烙印。冲突打压不仅来自被闯入阶层,还会来自原生阶层。父亲们进入城市,不仅作为一个个体,而是作为一个家族、一个种群的代表成为进入城市的楔子,他的存在激活了整个家族的城市想象。但这庞大的家族梦想却如同倒金字塔般建筑在一个个人奋斗的尖点上。摇摇欲坠的、不稳定的结构隐喻了父亲们和他们身后整个家族的生存状态,也造就了温亚军这类作品中强烈的紧张感和密不透风的叙事特点。此外,温亚军在《下水》《槐花》等作品中还塑造了另一类城市异乡人,一些处在最底层的打工者的形象。在刻画这类闯入者的形象、勾勒他们的生活时,作家更注重处理这些闯入者的个体情感生活、生存境遇乃至人生目标与相对艰难困顿的城市底层环境之间的关系,关注他们如何在艰辛的生活里心生欢喜,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对于这些人,对他们的顽强、执着,尤其是对他们在任何环境下仍保留着的对爱、对美的追求和向往,作家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尊敬和热爱。对这些人物,作家收起了冷峻的审视,代之以充满爱的诗意表达。

 
(编辑:高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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