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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才与人文中国

时间:2017年10月2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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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以“冯骥才与人文中国”表达对冯骥才先生的认识和敬意时,试图将冯骥才先生定义为“人文知识分子” ,并在“跨学科”视野中理解冯骥才的意义以及他对“人文中国”的贡献。冯骥才涉及多个领域且在相关领域取得成就,他是当代为数不多的真正打破了“门类”疆域的人文知识分子。我们要在整体结构中理解冯骥才、冯骥才与时代的关系以及冯骥才的影响。冯骥才的贡献既反映在专门的领域,比如文学创作,比如绘画,比如非遗保护,等等,但他以思想、方法、人格、情怀和行动影响了人文中国,冯骥才所有的贡献,都显示了“思想”作为“文化”的力量。这当中还包含了我们通常所说的知识分子的理想、责任和担当。当下的人文中国,是一个有缺失的人文中国,知识分子应当弥补这样那样的缺失。西方一些学者追问的一个问题“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 ,同样出现在中国。冯骥才用他自己的方式弥补着我们的缺陷。我和所有在这个年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一样,肯定当代中国的巨大发展,但我同样要说出我们的缺失,说出我的上一辈和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的惭愧。

  这又让我想起了多年来学界和社会关于当代有无大师的争论。其实,以既往“大师”的“特质”和“规范”来定义当代中国的知识分子未必妥当;我们需要术业专攻的“大师” ,同样需要怀抱理想、直面现实、关怀人文、创造实绩的“大师” 。在这样的思路中,我视冯骥才为当代的大师。熟悉冯骥才的朋友都亲切地称他“大冯”,说的是身材魁梧高大的冯骥才,以我的辈分不能这样称呼冯骥才先生,他是李辉兄所称的“先生们”中的一位;但是,我尝试从另一个侧面表达,就冯骥才之于人文中国的意义而言,大哉,冯骥才。

  冯骥才在若干个关节点上与当代中国契合。他经历了“文革” ,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不在于给他磨难,而是重构了他的灵魂,并且影响了他在文学和其他领域观察、思考中国的方法,观察、思考和介入民间的方法,观察、思考和表现人性、人的命运的方法,观察、思考和创造中国文化的方法。他经历了从“文革”到“新时期”的重大转折,他在这个点脱颖而出,是文化自觉最早的作家之一。在“小说革命”前后,他就以《三寸金莲》 《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等作品“革命”了。这种文化的自觉,是他由文学拓展到更广泛的文化领域的开始。这不是转换跑道,而是进入更广阔的世界,或者说文学的方式已经不足以来建构他所要建构的世界。从上世纪90年代到现在,中国发展了,但冯骥才以“逆向”的方式,来反思、警惕和阻止进步中的倒退。他奔走于对非遗、古村落、民间文艺的保护,成为大地的守护者。

  和同时代的许多作家或者人文知识分子相比,冯骥才选择了一条特别的道路。广义上说,冯骥才也在体制中,但他是体制中的“异数”:他与现实之间,与流行的思想观念之间,不构成直接的对抗关系,但构成了紧张的和不妥协的关系。他以忧思和批判的情怀与思想行动,介入文化现实,介入人文中国。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冯骥才和现代人文知识分子中的杰出者有相似之处,即在与社会现实的联系中思想和行动。很多年前,我在北京鲁迅故居参加莫言的研讨会,在那里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的故事是什么?我们没有故事,冯骥才这一代知识分子中的多数人也没有自己的故事。这是我们和他们的悲哀。但冯骥才是一个有自己故事的人。用什么来防止被格式化,从而确立自己,这是我们认识冯骥才意义的一个角度。

  我们当然要谈到冯骥才的文学。他在自己的几篇非虚构作品中,叙述了自己的文学经历,也描绘了已经有些模糊的时代肖像。他是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最早承接“启蒙文学”传统的作家之一;他是最早超越阶级性而深入思考和独特表现国民性、人性的作家之一;他是最早从政治转向文化而重构文学背景并重新定义文学是什么的作家之一;他也是最早以文学的方式创造了中国式寓言的作家之一。我当然也期待冯骥才有更大的作品产生。

  我们无法绕开《一百个人的十年》 。这部书已经超出了口述史或非虚构文学的范畴,它在文学上的意义甚至也不那么重要。这部书的意义,不仅在于它对历史的还原,不仅在于它对宏大叙事中小人物命运的关注,更重要的是,冯骥才用一种方法反抗遗忘,反抗修改记忆。在这部书,以及冯骥才关于这部书的讲述中,我读到的不只是“一百个人”的历史,还有冯骥才的“思想传记”。

  冯骥才关于非遗保护的学术思想和实践,已经有更多的学者去做了专门的研究。我也曾经在《读书》上撰文,表达我对冯骥才的理解。我想补充的是,在这个问题上存在“断裂”还是“联系”人文中国的分歧。重视“小传统”是当代文化建设的一个特色。冯骥才既重视了作为文化遗产的民间文化的文献整理,又特别关注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古村落的保护。如果用文学的修辞方式,我看到的是大地之上孤单前行的冯骥才,想到的是陈子昂的诗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很多年前,金岳霖先生在为冯友兰先生《中国哲学史》写的审查报告中说,希望人文知识分子能够像苏格拉底那样,把自己的信仰、操守、人格、情怀和专业融合在一起。我以为冯骥才就是这样的人文知识分子,而且是一个“非虚构”的人文知识分子。

(编辑: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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