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文版英国经典闹剧《糊涂戏班》导演贺飓
执导英国经典闹剧《糊涂戏班》中文版，贺飓在排练开始的第一天就很自信。他对演员们说，只要他们把剧本中的内容按他的要求演出来，这部戏就一定会成功。作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导演，贺飓执导过多部风格多样的话剧，他知道在一部戏开演之前，口碑和市场反响并不完全可控，也无法准确预测，但对《糊涂戏班》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剧本本身的成熟和出色。
英国剧作家迈克尔·弗雷恩创作于1982年的《糊涂戏班》，是一部三幕闹剧，讲述了一个三流剧团在排演话剧《一丝不挂》时发生在台前幕后的故事。第一幕展现的是在排练厅排戏的演员们浮夸的演技，同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软肋；第二幕的故事，发生在上场前的幕后，演员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矛盾丛生；演员们间的冲突在第三幕集中爆发，导致演出漏洞频出，不该相见的角色同时站到了台上，故事无法按照逻辑继续演下去了，尴尬慌乱的演员们依旧在试图救场。该剧是纽约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复排次数最多的剧目，曾获英国戏剧奥利弗奖最佳喜剧奖、最佳复排戏剧和托尼奖最佳剧本奖提名等。9月7日至17日，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排演的中文版《糊涂戏班》登陆北京天桥艺术中心。
贺飓和中文版《糊涂戏班》的缘分，从2005年开始。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于当年排演的第一版《糊涂戏班》中，他饰演盖瑞。2013年，上话复排该剧，贺飓担任导演和主演之一，出演的角色是剧中的导演。贺飓的父母是陕西的秦腔和碗碗腔演员，他从小在戏曲院团的后台长大，演员们在剧场后台发生的故事，他从小就见过很多。所以，他后来成为《糊涂戏班》的导演，看起来是水到渠成。
没有必要做太多本土化改编
大量的戏中戏，被观众形容为像编程一样的缜密巧妙的编剧构思，演员的双重角色身份，在后台的戏份和上场后的戏份无缝对接，利用一些道具推进剧情，这些都使《糊涂戏班》既好看又好笑。在贺飓看来，作为喜剧的《糊涂戏班》，并不是靠语言上的逗趣产生喜剧效果的，而是通过情节、规定情境的变化和不同人物性格之间的碰撞来产生笑料，这也是剧作家的高明之处。
在2013年复排这部剧时，基本完全遵照了英国原版的剧本内容，力图还原一个原汁原味的《糊涂戏班》。“对于国外经典戏剧的本土化，有时候我们只是做到了表面上的本土化，比如改动角色名字，或者加进来一些国内当下的时事热点。对于《糊涂戏班》这部戏，我们没有必要花太多工夫在这些外在的调整上，因为剧本本身已经很好，只要集中精力把编剧想要传达的笑点排扎实了，它就能成功。”贺飓说。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这个发生在英国的故事，中国观众完全理解和接受了。在豆瓣上，网友们为上话版《糊涂戏班》打出了9.0分。
在贺飓看来，英式喜剧和美式喜剧是有不同的。“美式喜剧比较直接，但英式喜剧的幽默是要埋在下面一点的，关键就是演员怎么来演。所以导演要研究怎样迅速让观众明白这种幽默，他们的反应时间一长，幽默就冷掉了。而且这部戏越到后面笑点越密集，我们不能让观众花太多时间去想。”所以，在剧本的翻译工作完成后，他们在如何将幽默快速地传递给观众方面做了一些研究，并对剧本做了些许调整。
被摒弃掉的错误表演方法，现在要拿回来
对于演员来说，喜剧表演相对更难。一名好演员，并不一定能演好喜剧，同理，一名在正剧中不容易出彩的演员，可能在演喜剧时能发挥得很好。贺飓分析，喜剧表演最大的难度，就是节奏和分寸感。“这两点很难用精确的语言描述，甚至也很难去教。有时候，演员的表演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你就会觉得不好笑了。”
排练时，贺飓对演员们说，不要刻意去寻找逗乐观众的方法，虽然这是最终的目的。“必须要演人物，把角色塑造出来。”他说，因为是一部戏中戏，所以每个演员都要塑造两个角色，包括戏中戏《一丝不挂》中的角色，以及这些演员在生活中的角色。比如剧中饰演盖瑞的郭威，他要饰演“糊涂戏班”里演技浮夸的男演员，在戏中戏里，他是一名房产中介。贺飓要求演员们“一定要演出两个角色之间的区别来”。
比如剧中的贝琳达，在2013年复排版里，是上话青年演员丁美婷饰演这个角色。贺飓对她的要求是：在戏中戏里，要演出一个骨子里有些风骚的中产阶级女性形象，同时，在非戏中戏的部分，她是一个爱传八卦、什么事情都要管却越管越乱的人。对于丁美婷来说，后面这个角色她很好把握，但演戏中戏那个角色就比较难，在经过多种尝试后，她为这个角色找到了一个卖弄性感的标志性动作，每次这个动作一出来，就会引发全场笑声。
出演该剧的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中青年演员们，均是专业戏剧院校科班出身。用贺飓的话说，就是一个一流剧团要去演一个三流剧团的故事。“糊涂戏班”里，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舞台上发生了什么只按原剧本演戏的布鲁克，有晕血的弗莱德，有嗜酒如命喝了酒就忘了上场的塞尔斯，有总是记不住下场要带走道具的朵缇。
所以，这部剧刚开始排练时，演员们最头疼的，就是要演出这种不专业。贺飓说：“在戏剧学院四年的学习，被老师们要求完全摒弃掉的表演方法，比如浮夸不走心、不跟对手交流只演自己，这些东西他们现在全部要拿回来。”
“话剧很少有这么复杂的”
第二幕，舞台旋转180度，面向观众的是一个剧场的后台，讲述演出过程中发生的幕后故事。这一幕牵涉到演员之间、演员和导演之间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冲突，后台乱成一锅粥的同时，演员们还要随时推开门去前台演戏，前台的戏份和后台的矛盾又要衔接上，演员们需要快速开门关门、进来出去，拿道具、遗忘道具，在两个角色之间迅速切换。
第二幕的剧本，是A4纸从中间被分成两部分，左边写的是演员们在台上说的台词，右边写的是他们在后台干什么。刚开始排练时，因为过于复杂，演员们看不懂剧本。由于2005年已经出演过《糊涂戏班》中的角色，贺飓安慰他们：“放心，我懂。”排练时，最难啃的就是第二幕，他们都是先排第一幕和第三幕，然后再排作为重点的第二幕。其中有20多分钟的戏份，贺飓把它们分成了5段，一段一段来排。
“第二幕后台的戏份难排在角色的动作上，如果有一个人慢了，其他的演员动作已经完成了，他们就要到你这里来了，你就跟不上了。”贺飓说，“同时，演员还要开门去舞台的另一方给虚拟观众演戏，这边的很多动作要听着他的声音，他说到哪儿了，这边就要跟着演到哪儿。”演员们必须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话剧很少有这么复杂的。”在贺飓执导过的戏里，《糊涂戏班》是难度很大的一部，致使排练过程特别累。但因为剧本很成熟，剧作家迈克尔·弗雷恩对戏中的笑点和节奏，已经做了很精准的预估，从这个角度来讲，他们又排得很轻松。
在第一幕和第三幕时，舞台上是一栋英国的二层别墅的内景，上下两层共8扇门和一扇窗户，一楼的客厅里有一个张沙发，一层旋转楼梯通向二楼。有大量的戏份，是靠演员们开门关门来出场下场，很多误会、巧合和笑点都通过8扇门的开关来实现，所以贺飓把这部戏称为“关门喜剧”。他对演员说，关门的声音一定要很响。最终呈现在舞台上的“砰砰”的开门关门声，也成为戏剧很重要的一部分。
戏中戏的部分，是一个三流剧团，因为不专业而舞台事故频发，这就使舞台上真的发生事故时，观众无法察觉，以为还是戏剧演出的内容。有一次，由于一扇门多次开关，损耗太大，饰演布鲁克的女演员一推门，门就倒下去了。还有一次，饰演贝琳达的女演员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滑了下来。当时现场观众都哈哈大笑。贺飓说，“这也是这部戏很好玩的地方，观众们看不出来是真事故。”
中文版英国闹剧《糊涂戏班》剧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