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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有菊 黔有琴

时间:2017年02月24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木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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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涉茶时,只是爱茶,糊涂地爱,并不懂茶,几乎每一位资深老茶客都对我说,追随生普的变化无穷是他们爱茶人不渝的追求。我想尽早地跟上品茶大军,成天价地跟朋友呆在茶楼,一心想把生普研究个透,结果没出半月,我的胃开始造反,刀割一样的疼,生普回甘甚好,午夜梦回,我都在咽泉涌般的口水。“茶无上品,适口为真”,这是茶道提倡的,我得加上一句“适身为真”,这是我的切肤之痛,我有足够的发言权。慢慢的,白茶、青茶、红茶走进了我的生活,我知道的门道也日渐多了起来。只是我从不碰花茶,或许我觉得那过于女人,不够大气、厚重,尽管我是女人,我的天性里或许又有一丝不为人知的不羁,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原因,而是闻多了花香,脑袋会发晕,我怕花茶过于腻。我需要一种花茶来校正我的偏见,就如当初生普的寒冽给我当头棒喝,及时阻止我投奔茶的名气而去,那是浅尝辄止的虚荣心作祟。

  恰好,这花茶是昆仑雪菊。当它盛开在玻璃器具里时,我被惊艳到了!那么柔弱娇小的花瓣在冰天雪地里绽放之后,经过风干,再投入沸水,汤汁竟呈现出犹如琥珀一般的绛红色,红润剔透,醒目喜人,近似血液!“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昆仑山雪线之上的五六朵花瓣就足以撑起一个菩提世界了。我喜欢这风骨,它恰好符合我骨子里的需求。朋友说常喝雪菊对于肠胃炎症和降三高有很好的功效,我欣喜不已,怀揣一包雪菊踏上西行的列车直往刘汉昌先生的春草堂而去,迫切地想与先生以及师母分享这一怀冰雪。

  先生的春草堂坐落于贵阳市的蛮坡之上。贵阳地处黔中山原丘陵中部,雨水充沛,以“阳”为贵,每次从偏远的湘西去到贵阳,几乎都伴着濛濛细雨,可是即使在严冬,雨势再阑珊,仍然有三两声清脆的鸟鸣声穿过雨帘迎接我,这真是一个令人欣喜的生机盎然的世界。穿过一段紫藤花长廊,行进在山径上,石阶两旁一些不知名的植被在低低地生长,几丛修竹挺拔俊逸,这所有的植被并没有因为隆冬的到来而改变自己的颜色,雨丝翩跹下的它们更加湿润有礼。我悉心聆听,噫!先生的一两缕琴声拂过枝蔓,在雨幕里摇曳,山色就更为空濛了。这又是一个澄明的世界,我无法停止我的脚步不去追随这个世界。

  当年先生将束之高阁近二十多年的琴取下时,贵州乃至中国的古琴界已近乎是万马齐喑。据当时中国古琴学会的统计,全国弹琴的人数还不到一千人,而在贵州,弹古琴的更少。幸好关崇煌、卫家理、刘汉昌三位花甲老人立志做古琴传薪之人,九嶷派的关崇煌先生和虞山派的卫家理先生先后在贵阳和遵义创下自己的琴馆,刘汉昌先生受《春草堂琴谱》启发,创下春草堂古琴馆,愿习古琴者如春草蓬勃生长,借喻古琴文化如春草绵延。如今先生授琴二十余载,学生逾百人,已然从冰雪世界的山寒水瘦中引领出了古琴艺术的春天。

  循着雨丝的最深处而去,我似乎看到那个秋天的我,先生用琴声为我抖落一身尘埃,那些尘埃有过去的急躁与怨怼,轻进与锋芒,有过去的霓虹闪烁和酒杯交筹,或许还有年轻无知的虚荣与自满,在每一个琴符的振动下它们渐次安静了。佛案中有鹦鹉供奉佛祖及鹦鹉听法解脱的典故,又有灵龟上岸闻经听法的记载,这并不夸张,因为先生家窗外的鸟鸣声从来没有聒噪过,当先生操缦轻弹,它们似乎也会屏声聆听,间或发出一两串鸣叫,仿佛是听到妙处它们情不自禁地和鸣,就连先生家养的大黄狗它也乖乖地伏在先生脚下,静候先生一曲终了。

  我决定追随这个声音,央请先生带领我走向古琴的世界。

  后每逢先生与我相对而坐授我以琴艺,我常恍惚如坐修于山林之中,万丈阳光洒落我心底。随着琴音的颤动,先生或领我站立于群山之巅,漫观云卷云舒,又或是领略滔滔江河万马奔腾的不尽风光。须发尽白的先生始终那么平和、端仪、慈祥,仿佛他的内心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可是有一次先生弹罢一曲《广陵散》收势时,我忽觉有大兵压境,耳畔隐隐有雷声阵阵,那一瞬的先生无比威严,不怒自威,令我内心敬畏。

  先生说琴之为器也,德在其中。抚琴就和你写文章一样,真正的意义不在于华丽的技巧和煽情的表演,而在于性情的转化和对古琴意蕴的理解。偶尔我领悟不了其中真义,有些急躁,善解人意的师母若是在旁,就会悄然起身为我点一炷檀香,先生则双手叠加在腹前,从容地等我平复心情。案几上的青花瓶插着师母采下的亲手种的黄菊,望着那低低俯姿散发清香的黄菊,我的心境就渐渐通明了。那一抹秋菊自此烙进我的脑海,定格。

  我明白了,我一直不愿意去尝试花茶,缘何独独倾醉于雪菊?因为此菊的气息,和先生清越的琴声一样,它传达着淡泊高古的情怀,生命也开始别有洞天,云淡风轻的声音绕梁不绝,仿若在芜杂喧闹的尘世,开出了柔软清静的冰雪之菊。

(编辑:胡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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