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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下的母亲

时间:2016年10月21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徐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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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明亮的电灯下,我的眼前常常晃着的是一盏小油灯,还有油灯下母亲坚定的身影。

  那是一盏旧式的煤油灯,在童年的很多年中,家中一直亮着这样的一盏灯,灯是用墨水瓶做的,将用完的墨水瓶的铁盖上打一个小孔,再用铁皮卷一个两寸长的小铁管,从瓶盖上那个绿豆大的小孔穿过去,小铁管一定要比瓶盖上的孔要略大一点,要不然,就卡不住,瓶盖上留出指头厚的一截小铁管,然后将搓好的旧棉花用细铁丝推进去,瓶外露出绿豆大一点棉花就行了,再给瓶里倒上大半瓶煤油,一个小油灯就做好了。儿时的家中,经年用的都是这种灯,就算过年,也是一样。

  因此,童年的夜晚,是小油灯陪着我度过的。与小油灯相伴的,还有我不知疲倦的母亲。

  每天的晚上,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母亲就点起了小油灯,为一家人烧好了洗脚水,做好了夜饭,各人都在脚盆里洗了脚,吃了母亲粗粮细做的杂饭,一天的劳动才算结束。

  吃完了夜饭,便是一天中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坐在灯下聊天,抽烟,干杂活,而我的母亲,就打开了她的针线包,开始做针线活。

  我们兄妹六个,加上母亲和父亲,一家八口人的穿戴都在母亲的身上,她要为我们做鞋子,缝制衣袜,还要缝缝补补,一年到头,她的手都没有闲的,做完了大的做小的,做完了小的又得做大的,衣服且罢了,鞋子尤其穿得费,一双布鞋,穿不上两三个月,就烂了,不是脚底穿通了,就是脚指头给鞋子撑破了,常常是这个的鞋子刚刚做好,那个的鞋子又穿烂了,我的母亲一年到头都歇不下,一年到头都在做鞋,做完了单鞋做棉鞋,做完了棉鞋,又要做过年的新鞋,在我眼里,母亲年年都有做不完的鞋。

  而这些鞋子,都是母亲用晚上休息的时间为我们做的。白天,母亲是没有时间做鞋的,地里有好多活等着她干,她只有在天黑之后,在油灯下为我们做鞋。那盏油灯呀,永远都是那么昏着,黄着的,在灯下读书,常常是看不清的,得将头凑着煤油灯跟前,才能将就着看,稍远一点,看着字都是模糊的,而我的母亲,常年就在这样的灯下做着针线活,大睁着眼睛,一做做到深夜。因为灯光暗,因为熬夜久,因为全神贯注,母亲的眼里常常布满了红血丝。

  当别的屋子都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母亲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折腾累了,我们香甜而困倦地睡了起来,母亲仍在油灯下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没有焦躁,没有不耐烦,针涩了,她在头上划一划,眼睛睁不开了,她抬起头来看看熟睡在她身边的我们,看一会儿,似乎就精神了,又一针一针地纳了起来,好像我们就是她的兴奋剂,我们就是她的力量,我们就是她的永恒闪烁着的希望,我们可以让她永远不知疲倦地做着手中的一切,母亲啊,母亲!

  常常一觉醒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我在睡眼蒙眬中看到仍然端坐着的母亲的身影,心痛地问一声:“妈,你还不睡呀?”母亲说:“你们睡,我再纳一会儿,想睡了就睡!”母亲哪里是不想睡呀,她是想挤着时间给我们做衣服鞋袜呀,她害怕我们没得穿,害怕我们冻着,她跟我们一样的肉身,会知道累,会知道乏,怎么会不想睡呢,又不是铁打的。我虽然心痛着母亲,怜惜着母亲,但瞌睡来了,身不由己,一会儿,我便又呼呼睡去,母亲仍旧一个人坐在煤油灯下,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的身影被拉得比黑夜还要长。

  我不知道,在油灯下,母亲咬断了多少根线头,在油灯下,母亲戳破了多少次手指头,灯实在不亮了,母亲将烧焦的棉花头用针挑挑,让煤油从下面渗上来,灯又能稍亮一点,母亲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为我们缝制着生活。

  一日日,一天天,一年年,在这盏油灯下,母亲送走了我的二哥,送走了姐姐弟弟和我,我们一天天长大,母亲却在一天天地老去。我们渐渐地离开了母亲,但油灯下的母亲,却是定格在我心头的一幅永不褪色永远生动鲜活的画面。每每想到母亲,我的心里就无比的温暖,在那盏油灯下,我们有着怎样温暖的时光,母亲就像一只母鸡保护着小鸡仔一样,生怕我们被时光和生活伤害,她用她并不丰满的羽翼,保护着我们一年一年的长大,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我们既没有冻着,也没有饿着,我们兄弟姐妹都有着一个温暖而幸福的童年,这是我们应该永远感激和怀念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使用煤油灯,煤油灯的年代已经过去,而油灯下的母亲总会时不时地闪现在我的面前,那盏小油灯尽管昏黄,但是它却一直在温暖和照亮着我的人生,让我循着那盏灯的光亮一路向前。

  今夜,月凉如水,霜寒露重,我又想起了母亲,又想起了那盏小油灯,以及油灯下端坐如佛的身影。

(编辑:王士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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