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震培

女性声音之

——论女曲艺家对中国曲艺艺术的贡献

  曲艺是我国说唱艺术的统称,它以通俗易懂的口语讲故事,唱故事行腔正腔圆以声传情,声情并茂,学者发现2000多年前荀况的《成相东汉的击鼓俑从文本出土实物方面证明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艺术的源远流长。曲艺是人类日常口语声音表演艺术天然包括男性的声音和女性的声音,构成声音的乾坤。而女性声音另一层含义女性要为自己发声,近代乃至当代一百多年以来伴随时代妇女解放洪流群体的崛起,职业和半职业化的女性曲艺表演艺术家们,冲破种种对于女性从艺限制不断彰显女性的赋与才华、努力与坚持、创造与卓越。她们中国曲艺艺术发展传承作出重要的不可磨灭的贡献,她们的名字足可名标青史。 

  女曲艺家的前世今生 

  在延续几千年中国古代社会中,受封建礼教的禁锢,女性被深锁闺阃轻易不得抛头露面,除了青楼歌妓个别诗如李清照等以外,大多数女性在文学艺术上的才华被遮蔽埋没女性发出的声音处于零星“失”状态。直至清末进入近代社会以来,与世界时代同步的男女平等和妇女解放的潮流,改变了声音的单一境况,女性渐渐进入社会层面一些受教育女性成为闺塾师户等,未受教育下层女性开始登台说书唱戏,清末作家刘鹗在小说游记》中描述“明湖居说书”妞白妞说梨花大鼓情形。女大鼓艺人的音乐表演才华一经显露便达到了惊人的艺术高度。 

  20世纪一二十年代,旦、坤生、坤书落子、女弹词、女大鼓等,改变当时戏曲曲艺舞台上由清一色男艺人独霸不自然性别场景而过渡到与世界接轨的双性艺术审美的自然标准20世纪上半叶,改变中国人审美经验的角儿热”受到戏迷曲迷们热烈的追捧,衍生(坤)”文化(伴随明星制的粉丝文化),在报界长达几十年的捧角是否道德大争论女性艺人愈来愈受到社会各界的尊重,女性艺人评价重色不重艺色艺双全再到刻苦钻研业务提升文化素质等,体现了社会传播场域对女艺人完美形象的塑造。在20世纪前半叶黑暗旧社会中,女性艺人遭受地痞军阀、恶霸、等恶势力的欺压她们大多数拥有着自重自爱的独立人格精神以艺谋生自立,以艺自强1949以来,新中国为女曲艺家打开了尽情驰骋的天女演员人数翻倍增长,女曲艺家成为曲艺蓝天上“领头雁”,曲艺轻骑军中“排头兵” 

   女曲艺为曲艺艺术带来了什么 

  习近平总书记说:“妇女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创造者,是推动社会发展和进步的重要力量。”(2015年9月27日在全球妇女峰会上的讲话)女性声音改变了世界,带来了艺术变革,开创了曲艺艺术新气象。 

  1.打破行业单一性别旧貌,发挥女性演艺特长 

  中国古代社会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广大妇女禁锢在家庭的私领域。由于清代对戏曲女伶、女声优的限制,戏曲曲艺的演员一律由清一色的男性承任如苏州评弹最大行会组织光裕社行规明确规定不准女子说书。道光咸丰年间出现了女弹词书寓说书现象,很快沦为妓女弹词”而受到舆论打压。然而1905年始有第一个敢于冲破行规而女扮男装的女评话演员小虹她为自己起艺名也是娥”,世纪初演出于上海大世界曲艺具名声。民国初年出现夫妻身份结合男女双档”弹词演出1936 年光裕社分裂成立了普,允许男女拼档这对评弹艺术是一个推动40年代出现了誉为“弹词皇后”范雪君等女弹词名家女弹词不可阻挡地成为江南弹词组成部分。在北方曲20世纪20年代形成了京韵大鼓 刘、白、张 三大派,创始人分别是男艺人刘宝全、白云鹏和张小轩然而30年代出现京韵大鼓“阴盛阳衰”的局面。一大批女演员追随刘宝全的唱法,出现骆玉笙、小岚云、林红玉、小黑姑娘、良小楼、翠凤、孙书筠名家,白云鹏收徒传艺给女演员阎秋霞,成为唯一白派继承人,其后有赵学义等女演员传承白派至今20世纪三四十年代相声中出现了小福、佑福、荷花女、婉华刘玉凤潘侠男、小苹果等一大批相声女艺人,她们所表现的艺术才华有力反驳了所谓女人不能说相声”论调的荒谬。女艺人在初入行之始具有“鲶鱼效应”,男艺人带来了竞争的压力,其后性联手、互相学习、取长补短良性循环,促使20世纪内戏曲曲艺出现高峰时段 

  2.通过艺术实践经验积累建立了女声流派 

  流派即风格,是一门艺术发展高峰的标志。曲艺的女声流派一般是在男性流派基础上创立。因为过去没有女演员,女演员出现以后,开始只是模仿男性唱法,但发现并不完全适合女性后做出相应的改变,艺名“小彩舞”骆玉笙,她4岁登台,学京剧,后拜师学戏京韵大鼓,刘宝全唱法,后借鉴白凤鸣新腔,1936年在天津小梨园一炮而红,誉为“金嗓歌王”,后确立了京韵大鼓的女声流派——“骆派”。梅花大鼓弦师卢成科花四宝建立的梅花大鼓花派单弦“荣、三大派初期也是男性演员,石慧儒确立了女生流派“石派”有马增、刘秀梅等女性传人。20世纪中叶以来,苏州弹词女声唱腔获得长足发展陆续出现了丽调徐丽仙)、侯调、琴调朱雪琴)、香王月香)等四大流派。近几十年,晏芝祁俞调基础上创立“晏芝调”,发掘女声唱腔特有深情婉约、细腻缠绵,使弹词艺术魅力提升到新的高度。戏曲女伶艺术和曲艺女声流派的建立表明女曲艺家群体在日益高涨的女性主体意识引领,敢于革新敢于创新的胆识力。此文向一生孜孜不倦、锐意改革不断创新的女曲艺家们致敬 

  3.引领地方曲种艺术的中兴和发展 

  有些地方曲种原来只有男性盲艺人如山西长子鼓书等,以男性盲艺唱的表演方式无法满足当代人的欣赏要求年轻健美的女演员开始学习鼓书,改坐唱为站唱,使长子鼓书在新时代获得新生,女演员在行业内小有名气后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现在活跃舞台的几十个“两新”班社几乎都是女演员名字命名的如刘引红不但多次获得中国曲艺“牡丹”而且成为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成立了长子县引红曲艺演出有限公司。 

  还有一些演员不仅自身技艺精湛而且富有创造性,原先的民间艺术比较原始粗糙,正是由于女演员的努力创制新腔,开创新的曲种。如佩臣开创的铁片大鼓,当时人称醋溜大鼓”,魏喜奎创立调大鼓是这种情况。天津从明清时期流行俗曲时调码头工友或人力车工余时自娱自乐,后来青楼妓女和民间艺人开始营业性演唱并提高了演唱技巧,50年代时调大师王毓宝及其弦师团队的锐意改革,推陈出新使旧曲艺焕发新活力,受到极大欢迎,遂正式定名为天津时调挽救了即将失传的时调艺术,堪称是时调艺术的中兴。 

  4.开拓了女性题材,丰富了女性形象塑造的表现力 

  男性说唱艺人表现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时,因为模仿女性人物的把握,大多虚拟表演点到为止,无法深入女性的内心世界,所以也很少以女性作为故事主人公。而女性表演者毫无障碍不但擅演女性题材女性人物为主人公的曲目,而且真实地表现身世苦楚内心曲折深情女性人物,王月香《英台哭灵》最大特点是全身投入于角色,如英台哭灵,王月香深深沉浸于英台内心世界,由于带感情演出,场场泪水脸,引发台下观众也纷纷流泪。邢晏芝演唱杨乃武与小白菜》密室相会雪琴唱《珍珠塔》妆台相会”,徐丽仙演唱《黛玉焚稿》,石慧儒单弦杜十娘》,花四宝梅花大鼓《黛玉葬花》,等这些成为她们拿手”的作品,无不细腻再现了丰富折的女性内心世界。女艺人的加入使书曲词的内容主题发生变化反映女性反抗不公平待遇及表露女性才华、智慧和巾帼英雄行为作品数量明显增加,女性形象的塑造社会对女性的一般期待,又敢于做出反抗的尝试虽然传统作品——1949前创作的)中不可避免渗透了男权意识建国后在男女平等的基本共识下,曲艺家们文人帮助下做了一剔除和修改,使作品中的女人物塑造更契合时代的价值观和审美。 

  5.女曲艺家巾帼建功,成为女性励志的榜样 

  当下男性擅长的相声评快板快书及个别的曲种外,女性从事曲艺表演的人数多数,而且各个曲种的领军人物以女性居多。很多女曲艺家评为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心灵美的模范文化艺术工作者”等许多女曲艺家如骆玉笙刘兰芳、连丽如、何红玉、贾立青、马力、高茹等著书立说女曲艺家们的身影频频出现在牡丹奖、文华奖、群星奖的领奖台上,担任各级曲协、文联基层领导等职务,当选为人大政协委员都是有作为有担当女性励志成材的榜样。 

  总之难寻女性声音到女性展示声音之美,天赋异禀、才华横溢、艺术女曲艺家群体在艺术史叙事中不应被忘记、被遮蔽、忽视。舞台上呈现美丽、勤劳、勇敢深情、正、善良的中国女性形象,她们中不乏声名远播大师级人物,她们舞台风采和精湛艺术永远铭刻广大观众的脑海里。所创造的艺术价值和争取男女平等自由勇气值得称赞。 君莫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在新时代的征程中,女曲艺家正在继往开来,不断积极进取,展示巾帼建功的她力量弘扬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出更大贡献 

鲍震培,南开大学教授,著有《清代女作家弹词研究》《中国说唱艺术史论》《中国俗文学史论》《中国曲艺发展简史》等专著,发表曲艺艺术与女性形象研究论文若干篇,正在撰写《女性与曲艺》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