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设色吴冠中
发布时间:2013-08-26

  故园怀乡情 

  宜兴闸口镇,和若干个太湖边的小镇一样,湖风里荡漾着浅浅的清愁与宁谧。芦苇摇曳,桑树吐芽,青草滩上掩藏着一群又一群的白鹭惊飞——无法言说的美,被画家吴冠中捕捉住了,从此魂牵梦绕,故园怀乡之情成了一生永远的牵挂。

  我说,明天去吴老的故居看看。朋友告诉我旧宅已经修缮,格局基本保存。热辣的天,挡不住一颗虔诚心的拜谒之旅。——北京鲁院读书时,同学专程到潘家园旧书摊买了厚厚三本吴冠中画集寄回新疆。798艺术中心的吴老的一幅高仿真画开价也达五六千元。江阴宜兴本是毗邻而居,我笃悠悠,并不性急,总有一天,我会到吴老生活过的地方慢慢走一圈。

  青砖、白墙、黑瓦,掩映在青山远水中,格外醒目、活泼、自然。这是宋词里的意境,“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吴冠中将它进一步物化,那桑园图中远处有人家,依依墟里烟,千万个点和线连缀在一起,形成了万物蓬勃生长的精神狂欢节。客厅中那张八仙桌色泽斑驳,但雕工精美,能依稀可见少年吴冠中伏案苦读着,他抬起头,倔强的双眼透露出穷人家孩子要靠读书来翻身的决心。青春的草木都开花呀,哪想到他在浙江高大电机科读书时一头栽在艺术女神的怀抱里。

  长条搁几上摆放着煤油灯、挂钟、收音机、茶壶……甚至听得见岁月在老宅里走动声,嘀嗒,嘀嗒,少年吴冠中在隔壁厢房里入睡,燕子啾啾欢快在枝头上跳跃着,春笋在山间拔节而出,鱼儿在网中噼啪作响,各种声响流淌进他的梦里——“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待他一觉醒来时,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人间两大喜事等着他,赴法留学榜上有名,同时就在这简陋的厢房里他和娇妻朱碧琴喜结良缘。

  远赴法国,故园便真的成了梦里依稀的回望。江南的气味,江南的雨声,江南的乡音,江南的灰白情调,江南块块面面相衔接的清一色……镌刻在生命肌理中,无论如何也擦拭不了。“白发游子故乡行,鹅群嘈嘈皆乡音”,千万只鹅顶着大红冠冲着吴老欢腾叫着,真切又富有喜剧色彩。三两笔线条将藤蔓牵出,小院春色惹人闹,这是谁家?是老师缪祖尧的新居,还是姑爹捕鱼得了好收成重新修整了房屋?双燕盘旋,落花人独立,有蒙蒙丝雨,这样的境界最是江南。东方人生于此的世界,充满了律动感。

  栀子花开了,气息馥郁,浓浓滚香溢在园中。北京的文友说,爱极了吴冠中的画。北京人爱江南纯属正常,江南在吴冠中笔下又更添隐秘和神韵,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情愫,仿佛暗香浮动,琐窗朱户,月迷津渡,数峰清苦……所有具备东方意蕴的美学皆能在此找到回应。这得益于吴老一直在锲而不舍地探索中西方文化融合的路径。风筝不断线啊,故园怀乡情,是客厅里的一块清水方砖,是绍兴夜寂无声世界里传出的鲁迅咳嗽声,是宁波冷落街尾大宅院里飞出的灵动双燕。

  《自家江山——吴冠中笔下的宜兴》,书名起得甚是有情感——自家,唯我独有的自豪感;江山,任人徜徉的逍遥感。据说当年吴冠中斟酌之后也同意了这样的书名,还答应来亲笔题写书名和序,然2010年6月25日,91岁的吴老驾鹤成仙,让故乡人只能在此岸悲伤并遥祝。

  故乡一颗笋。吴冠中有画笋的情结,他说:“不被吃掉,便成修竹。”竹海芊芊莽莽迎风低吟,春笋翘着尖尖的小耳朵聆听时,吴老在宣纸上用水墨泼洒出一幅又一幅饱蘸情感的画。——“自家江山墨里看,人渐老,沧桑变”。这是吴老的原话,读之感慨良久。

  琴瑟合 

  吴冠中一生中有两个梦想,一是成为画家,二是成为作家。他有文学梦,其文笔清新、自然、灵动,丝毫不逊色于当代一些文学大家。200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我负丹青——吴冠中自传》以335页的文字铺叙了他坎坷的一生及艺术观。其中一篇散文《他和她》真挚感人,读后不禁唏嘘。他以第二人称的方式记述了自己和爱妻朱碧琴的情感经历。大师们都继承了中国文人的气质和情思:人间信有鸳鸯鸟。

  朱碧琴是湖南妹子,长相却有江南人的温婉,端庄可人,从他们俩在重庆的合影中便可以判断出她的大气、淡定和从容。学绘画的都是穷小子,父亲告诫过她。她不管,执意要和这个才华横溢的男子携手共度人生。林风眠老师为他们画了一对枝头的彩鸟作为贺礼。——这是个隐喻,中国人的爱情方式,大难临头也有不各自飞的典型。

  吴冠中赴法留学三年,朱碧琴便留在宜兴闸口镇北渠村和公婆朝夕相处。都说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处的,朱碧琴和她的婆婆却是出奇地要好,不知道用的是哪一贴良药?她会定期给吴冠中写信,如沈从文坐在去湘西的木船上写给三三,只是她采用日记式的平铺直叙,没有过分旖旎的文字,家书抵万金,吴冠中则是哆嗦着拆开信,像读圣经似的逐字逐句推敲、揣摩。

  吴冠中回国,在中央美术学院任教,经济拮据,每个月生活也成问题。朱碧琴更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吴冠中默默瞅一眼妻子忙碌的身影,不知怎的,竟联想到《浮生六记》中的芸娘和《伤逝》中的子君,这两个典型的中国女性都带有悲剧色彩,她们的命运轨迹该不会折射到朱碧琴身上吧?贫贱夫妻百事哀——他又一味地钻进艺术,还好,都挺过来了,朱碧琴从原先的一个美术门外汉渐渐便成通晓东西方艺术的专业人士,是他在美术的海洋中手把手教会了她游泳。小口角、小怨言、小忧伤、小情趣,在这对爱人间来回闪现,组成了真实的生活场景。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开始,他背着油画箱各处写生,这三十年的苦行僧生涯是她无言一路相陪着。广西阳朔,寒风呼啸,画架根本支不住,他快要哭了,她用双手扶住画面,用身体替代了画架,四只冻僵的手相握,无语凝噎。一张著名的照片,法国摄影师马克里布拍摄——1983年,吴冠中在摇摇欲坠的黄山绝顶雨中写生,妻子照例为他打伞,一边是迷人的黄山神韵,一边是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吴冠中自己坦言:她要人,不要艺术,而他要艺术,不顾人。

  我坐在木凳上,看楼下树影婆娑。她作为他绘画作品的第一读者,真诚、一针见血、权威地指出他哪些作品可以进画室,哪些应该毁掉。他衷心尊重她的意见。艺术上的坦诚相告是需要眼界和勇气的。

  吴冠中说:我生平只垂青三小我:鲁迅、梵高和妻子。鲁迅给我标的目的给我精神,梵高给我性格、给我怪异,而妻子则成全我生平的胡想,通俗,善良,美。

  旧书旁,清晨,一对伴侣坎坷温情的一生,撼动了我心灵。熬粥,看小区里来回走过的行人,面孔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双燕,在紫藤缠绕的长廊里飞过。深呼吸,喝茶。卧室的门吱嘎开了,先生也起床了,一天生活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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