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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坂:被岁月包浆的遗珠

时间:2020年08月31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黄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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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给古堡、古杉、古厝涂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一切都在余辉里闪着金光。此时的东坂,沉浸在一片盛世的烟岚里,氤氲在一片祥和的时光中……

  “包浆”又称“黑漆古”,它是悠悠岁月中,因为尘土、汗水,把玩者的手泽,或土埋水浸,经久摩挲,甚至空气中射线的穿越,层层积淀,逐渐形成的表面皮壳。它滑熟可喜、幽光沉静,显露出一种充满时光温存的旧气。坐落在福建省大田县桃源镇北部的古村东坂在经历了1000多年的洗礼后,不仅留下了名,还给后人带来视觉上的美,正似一颗遗留人间包浆的珍珠。
  东坂位于去县100多公里的崇山峻岭之中,有4个自然村。东坂在东晋时(公元317年-420年)就有土客人居住,而村落则形成于宋初(公元960年-997年),此时定居于此的一位叫“罗秀芳”的秀才,读到唐朝诗人方干的《送姚舒下第游蜀》时偶有所感,遂给村庄取名“东坂”。此名一用,传承千年。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逐渐使一个荒僻的小村变成了汇聚巫、熊、刘、黄、张、林等姓氏,900多人口的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和中国传统村落。“远上崇山东日斜,坂田秧绿映丹霞。峰高一顶泉流响,古木千年落晚鸦”,这是清代乡贤御授五品顶戴奉直大夫巫朝顺对东坂的描绘,脍炙人口,经久流传。

俯瞰东坂村 林跃 摄
  古屋
  行至东坂,下车驻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百年松树,树高约9米,树干要两三人才能合抱,苍劲挺拔,枝繁叶茂。神奇的是树干中间竟伸出另一个树干,长达6米,展向前方,仿佛一位好客的主人伸出手臂欢迎过往的人们。松树不远处的平坦空地上坐落着刘氏祖祠,祖祠大门的门梁上写着“福裕堂”3个红底黑字。祖祠占地面积近3000平方米,为土木瓦结构,高低错落,分前后两堂,四周有小院环抱着。
  跨进大门往里走,一扇大型木雕槅门出现在我们面前,槅门最上端是各类镂雕花纹的木窗,中间和下端是各类阳雕的纹饰,有“喜鹊登梅枝”“竹子拔节”“鹿逐鸟鸣”等,这些木雕纹饰取意吉祥,暗蕴着追求平安、向往富裕的心理。1937年7月,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先头部队由永安西洋进入大田桃源,之后分两路,其中一路红军进入东坂,驻扎在刘氏祖祠、福进堂、安良堡等地,东坂群众热情招待,筹集粮食,捐物捐款,大力支援红军。祖祠的侧门可以通往外面的梯田,当年驻扎的红军战士就是沿着这片梯田奔赴抗日前线,当地老百姓亲切地把这块梯田叫“红军田”。
  从刘氏祖祠出来,轻轻踏着鹅卵石小道前行,发现这叠叠重重的古村老屋内,很多房子都是空空无烟火的,据说不少改成了民宿。只有几幢老屋内,偶尔才可以看到一两位穿着青布褂的老人缓慢走动的身影;偶尔也会闪现出一只老花猫或一条小黄狗的踪影。
  不远处,一座廊桥横卧在溪涧之间,这就是安坤桥,原为木拱桥,后改为石拱桥,已有近千年的历史。走过廊桥,一座典型的清代江南老屋呈现在我们眼前,这就是福进堂,人称“巫大夫第”,距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巫姓是东坂村的大姓之一,人口占全村的一半以上。据说,巫氏是上古三皇之一伏羲的后裔,伏羲创立八卦,所以巫氏后裔比较擅长易学和风水。由于古代的医学和巫术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这个家族的人也有不少精通医术的。东坂村的巫姓是清代从汀州府迁入的。东坂村与永安青水畲族乡接壤,巫氏十三世祖开桂公娶了两位青水畲族钟姓妻子,从此,一切风俗习惯追随畲族,成为巫姓畲族的一支。
  巫大夫第的主人巫朝顺,是当地有名的医学家、易学家。由于文武双全,由当时的宁洋县举荐,被光绪皇帝御授五品顶戴奉直大夫。福进堂占地2000多平方米,外墙用泥土砌成,内部全部用木结构,设置布局非常合理。既有主屋,又有附属房、书房、厢房和宽阔的天井。柱、梁、顶、门窗上有许多精美的木雕,不仅雕工精美、刀法明快,还融人物、山水、花鸟、故事为一体,意趣动人,寓意深刻。厅墙上也留有当年红军的标语。
  在深深的庭院里,雕梁画栋的残片停留在岁月深处,布满包浆的拙朴和凝重,满覆时光的履痕。徜徉在幽暗并带有一点残破的院落,品读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或与一株草独语,或与一朵花对话,你会发现这里的气场曾经是那么的巨大,而今只剩下丝丝古朴幽香的韵致。
  福进堂旁有一棵高大的水杉,为东坂村开基先祖所植,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是东坂的风水树。水杉高30多米,树径近3米,要6个成人才能合抱,当地人称这棵水杉为“树王”。相传,乾隆皇帝游江南时来到大田县文江花桥,听说东坂是个风水宝地,人杰地灵,有可能会出人王,便带着随从跋山涉水来到东坂。乾隆见这里山清水秀,景色迷人,走到这棵大水杉前,看见不远处群山气势磅礴,非常感慨。同行的国师看了看四周对他说:“圣上,此地虽然是风水宝地,可出很多人才,但这里溪流小,绝不可能出帝王,尽管放心。”乾隆在水杉下转了3圈,题下“树王”二字,并说:“此地有树王,不可再出人王了。”
  后人在千年水杉旁立碑记载此事。俗话说“山有神,树有灵”,千年水杉被村民尊为神灵,树下常年香火不断。袅袅香烟与从水杉繁茂的枝叶间倾注而下的阳光柔和在一起,愈发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摇戈的枝叶拨动着散落在地上的光斑,似在诉说流光岁月的世事沧桑。

电影还原安良堡旧时生活 林跃 摄
  土堡
  千年水杉往东百多米,就是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安良堡。远远望去,安良堡十分雄伟壮观。它筑造在一面山坡上,坐北向南,海拔800多米,前方后圆,占地面积达3000多平方米。东西两面为低山丘陵,北面山势高,南面为低矮的水田,水田前方为条形的山势。一条山涧小溪自北向南再向西从土堡的脚下流过,小溪上只有一座独木桥,土堡起到极佳的天然防御屏障作用。
  土堡与土楼不同,土楼以居住为主、防御为辅,而土堡则以防御为主、居住为辅。大田从宋代开始大规模建造土堡,是福建土堡的核心区域,也是全国现有数量最多、种类最多、年代最早、土堡文化最丰富的地区,安良堡是其代表性建筑。
  安良堡始建于明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至今已近500年历史,建堡的主人是东坂熊氏祖先熊坤生。清康熙大田知县侯执纁在《桃源行》诗中写道:“桃源去县远百里,里曰聚贤何年始?我来阅历访仙踪,不见桃花见流水。芦舍荒凉断续间,土堡崩颓非昔比。山下瑶池迹尚留,峰头白云虚无里。”这首诗目前是安良堡最早见于文字的记载。
  山风穿过,将午后的暑热吹薄,安良堡高大的堡门被斜阳拉长了身形,萧索地罩在光晕里。思维越过悠长的午后,与苍凉的古意有了刹那间的融合。穿过独木桥,踏上高高隆起的门前踏垛,沿双层台阶缓步而上,一座荒芜的土堡裸呈在你的面前。推开用双层硬木合制而成的厚厚的正门,迎面就是开阔大气的开间正堂,正堂当中设有太师壁神龛,由前堂经台阶可以通往后堂,正堂与后堂各有通道连接护厝。堡内木建筑由前后两座房屋构成,皆为歇山式屋顶,左右对称,布局平稳。围墙堡屋采用堡间吊柱的方式增大空间,左右各分15栋,包括前后两栋,共计32栋,从上而下像鱼鳞似的重叠排列,蔚为壮观。安良堡堡基宽大,墙基宽达5米,石基高3米至4米不等,随山势逐级升高,底基厚达4米。夯墙时还用石灰、糯米汤做黏合剂,至今想把一枚大铁钉敲进墙体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
  安良堡作为防御性的建筑,不仅突出了防御功能,而且很好地处理了防震、通风、隔热、御寒、采光等日常居住问题,体现了卓越的建筑技术和深厚的文化积淀。我怀着忐忑而崇敬的心情,沿着土堡逼仄的通道自下而上地走了一圈。在浓缩的一寸寸光影里,破败的遗址里荒凉、沧桑和遁世的悠远,以及暴露在光阴里一望无遗的坦然,仿佛传递着远古的信息,让人有一份说不出的舒适和安宁。站在土堡的最高处,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摩挲视线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会让你触及灵魂深处的柔软和幽古的恬静,听任岁月悠悠,芳草斜阳。
  同行的东坂村巫主任告诉我,熊氏家族每年农历三月初一都会在安良堡前的大坵上举办庙会,据说从安良堡建成至今,从未间断过。庙会上有各种节目,如民俗巡游、过火砖、过炭山、戏剧表演、百家宴、祭神、祈福、法事等等,吸引了全村及周边近千人参加。特别是“百家宴”是安良堡特有的庙会民俗,宴席设在竹林里,又称为竹林庙会。饭菜都是村民自己煮好、挑到山上来的,桌子也是自己带,没有椅子。大家拿着碗,挨个桌子吃,食物都是自家种的芋头、淮山、蔬菜,还有米粿、糯米饭、炒粉、粽子等等。据说谁家的东西被吃得多,今年带给这家的好运也越多。因此主人热情招呼的喊声、食客的欢笑声响彻竹林。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只待明年了。
  东坂的风土、人情、古迹犹如一颗颗遗留的珍珠,被时光打磨得温润而灵动。它不仅承载着沧桑与历史的记忆,还透露出畲族地域文化的神秘气息,给人以情感的回归与心灵的慰藉。今天,面对这一切,无论感觉如何,都会有一种很直接的力量,将菡萏成花的荏苒岁月,怀揣成一种期盼。现在,东坂村正抓住少数民族特色村和美丽乡村建设的有利契机,打造一系列的特色景观景点,建设一批种植基地,吸引一批年轻人返乡创业,全面发展乡村文化旅游等产业。
  夕阳给古堡、古杉、古厝涂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一切都在余辉里闪着金光。此时的东坂,沉浸在一片盛世的烟岚里,氤氲在一片祥和的时光中……
(编辑: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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