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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欧雕塑与春秋铭文之间的审美巧合

时间:2019年01月02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郑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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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侯申盘铭文

三个行走的人(雕塑)贾科梅蒂

  贾科梅蒂,瑞士超现实主义雕塑大师,画家;蔡侯申盘,中国春秋时期器物。

  无论在时间、地域以及艺术门类上,两者好像都有着不容“撮合”的距离,但我就突然在贾科梅蒂与蔡侯申盘之间,涌动了类比联想的欲望。听上去,这似乎有点儿“拉郎配”的味道。前者生活、创作于20世纪中叶的瑞士、意大利和巴黎,后者则陪葬于春秋晚期(公元前500年左右)蔡国第20位国君蔡侯申的陵墓(地处今安徽寿县)之中。当然,双方也并非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一个事实是,蔡侯申盘1955年出土于寿县古城西门,而这个时段,贾科梅蒂也已迈入雕塑大师的行列,《头像(狄亚哥)》《双轮战车》《有四个女人的台座》等杰出作品陆续诞生。

  在贾科梅蒂枯瘦、焦灼、危耸、孤高的雕塑作品面前,我瞬间想到了青铜器蔡侯申盘内底的92个篆字:满行6字,凡16行,线条纵向拉伸,竖画细挺直上,几欲撑天拄地,又恨弱不禁风。至少依我管窥之见,在“抑宽扬长”这一造型手法或者说审美理念上,两者达成了艺术交集。就这样,西欧雕塑与东亚书法,奇异地实现了两千多年、万余公里的时空穿越。如果说这是类比思维或跨界联想在起作用,那么,如此貌似胡拼乱凑的方法,是不是也会创造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效果?

  分析开来,蔡侯申盘的铭文,无疑受楚国文字及吴越文字的风格浸染。先秦古文字的大范畴内,楚系文字的装饰风尚一度呈燎原之势,而1978年出土于河南淅川下寺楚墓中的青铜器王子午鼎的84字腹铭,则堪称斯种书风的领跑者。接下来,将这种与楚国巫觋文化有着密切关联的奇诡书风作大幅度推演的还有楚王酓肯盘、王孙钟、蔡侯申盘、蔡侯朱缶、宽儿鼎等。其中,蔡侯申盘铭文结势孤直、体态纵向颀长而横向紧敛,从而呈现出矛戟森列之象。此种线条分割空间的极致手法,在我体味,实际上与人性深处的某种“孤峭”元素有关。进一步讲,由“孤峭”而衍生的岌岌可危的不安全感或曰惊恐感,有着透穿时空悬隔的巨大力量。譬如享年65岁的超现实主义雕塑家、画家贾科梅蒂,就让“二战”后弥漫于欧洲民众心头的恐惧与孤独,以幽灵般的“孤峭”造型,无助裸陈、旷世凄诉,令观者在他的雕塑作品面前,如吞鱼刺、如嚼玻璃、如卧棘丛。

  贾科梅蒂的系列青铜雕塑《城市广场》《指示的人》《站立的女人》《雨中疾走》《行走的人》《穿越广场的人》等,以形销骨立、嗒丧而归的艺术形象,完成了他对苦涩生存的无尽拷问。这个自幼便拥有一颗充满恐惧、憔悴、敏感、紧张的心灵的艺术家,不光自20世纪40年代起,开始不间断地向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奉献他那火柴棍样单薄、细豆芽般柔弱、纵长延伸到绝望的大师级雕塑,并且还在青铜人像的表面腐蚀出无数狰狞、苦闷的粗糙肌理。这粗糙与狞厉,或许只能解释为人性丑陋皱褶的堆积与外示。不得不说,贾氏雕塑充斥着鬼魅一般的幽幽诗意。这瘦长而森冷的诗意,与弘一法师晚年书法的高穆清空不同,比蔡侯申盘铭文的群戟刺日更忧郁、更脆弱,一直搅扰到你抱影无眠。

(编辑: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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