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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的“薪火相传” ——从王玫作品看“深扎”的艺术内理

时间:2020年08月03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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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格希日-独树》剧照 王玫提供

  《汉书·艺文志》云:“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 ”这些无名的采诗官,助力了中华文脉绵延。从这个角度说:“采风”与“采诗官”是中华文化生生不息的点点“薪火”。

  为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精神,2014年11月,中宣部等五部委联合下发通知,部署在文艺界广泛开展“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实践活动。中国文联积极响应,团结引导广大文艺工作者广泛开展“深扎”实践活动,在文艺界掀起“深扎”热潮,形成大势。在舞蹈界,自2015年起,中国文联联合并支持中国舞协先后多次组织舞蹈艺术家深入西藏、海南、江西、内蒙古、广西等多地,开展主题实践采风创作活动。

  站在历史的视角,“深扎”可以说是新时代的薪火相传,每一位艺术家“采风问俗,记载宜详”的行走;正是“观风俗、知得失”的聚焦镜像。作为此次“深扎”大势中的一员,北京舞蹈学院教授王玫以其一贯冷静、独立、卓然的艺术直觉与品质,以《希格希日-独树》等作品与文字,让我们得以微观求诸野的“品翠题红,篇章争丽” 。在“深扎”热潮持续多年后的今天,或许我们可以由她的“行走”与创作,透视“深扎”于艺术创作的深邃内理,乃至回望“薪火”得以燎原的机理。

  “深扎”的“世界”

  世界性是王玫一贯的艺术主张,其最主要的观点在于“今天的舞蹈人,如何用自己认识(身体)表达当下” 。其直接表现如王玫的教学成果作品《传统舞蹈的现代性编创》中,那群身着白衣伴随世界名曲《波莱罗》在凳子上以维吾尔族舞蹈语言起舞的青年人,这其中的传统舞蹈动作,因为艺术家的重新认识和表达,得以让观众感受到历史,更看到未来。一如她的作品《希格希日-独树》中闲庭信步的那群草原青年、 《欢乐颂》中那具有明确指向意义的“服装”“唱词”“欢乐” ,都让我们感受到,创作主体是从传统走出的现代的“他” 。

  舞蹈作品《希格希日-独树》 ,前半部分是“影视(像)舞蹈” ,两个即将老去而未老去的舞者(王玫与舞蹈编导家何燕敏)在草原上,迎着朝阳并肩走着,就像是草原上的漫步,走过蜿蜒的车辙道路、走过迎风抖擞的白桦林,在半路上泥土道路的中间两张木制的板凳上,两位舞者翩然起舞。或者不叫起舞,因为他们一直在凳子上坐着,以脚下四种变化的舞步动作,串接起一段马背(草原)记忆。那马上的悠臂、动静配合,似乎是互相追逐的姐妹,又似乎是两位牧羊女,又或者是向往草原的观光者,那不断延伸走动的双脚,像是不舍更像是追逐或是深沉的留恋。

  之后的舞台表演段落,名曰《独树》 ,音乐选自斯琴格日乐同名歌曲。天幕上黑白色调如雨后多云,云朵随风涌向天边,天边角落有棵树,简单的垂直灯光切割出矩形舞台空间, 14个身着蒙古族长袍的青年男女,从舞台的六点方向以斜线进场了,行走的脚步没有常规舞蹈作品中的画面、调度、表情、动作,近六分多钟,始终是行走的脚步。歌曲的四段唱词、三段间奏,因为舞者脚步方向的不同、节奏的不同、配合角度的不同和姿态的不同,又赋予这看似单一的动作丰富的表意性。

  《欢乐颂》舞蹈原型是广西靖西地区如今仍在秋收时分的田间地头,用于祭祀田地、祝祷风调雨顺的歌舞形式,当地名曰“矮子舞” ,即女性装扮为稻草人,男性以红泥黑土在肚皮上画出夸张的人脸,头戴箩筐,装扮为“矮子” ,以此幽默、喧闹的表演,祈祷丰收、庆祝丰收。

  把民间原生的传统舞蹈艺术化、雅化整理,或者以其为材料进行再创作,本是中国民族民间舞蹈创作的一种经典范式。而《欢乐颂》 ,其表达的“锋面”显然不是朝向艺术性,而是利用舞蹈面向历史,并向着未来努力开掘。山野之间、田间地头,在那看似偏远、蛮荒、落后的山村中,与我们有着一样生命体的他们,以红泥黑土装扮、以秸秆箩筐为饰,因丰收带来的生的希望而忘情于天地山水。这样一种来自民间的快乐、来自于历史的幸福,深深撞击着作为艺术家的王玫。原来,“太阳底下无新事” ,所有发自内心的欢乐,是无界的、是国际的。

  于是,创作者利用具有普世象征意味的音乐——贝多芬《欢乐颂》 ,将那从田间地头抽离出的“服饰” ,从生活中发现的“步伐” ,还有那直击人心的“幸福” ,融入王玫具有世界性追求的艺术表达中,也让“深扎”的艺术面向有了一种世界性的视野。

《藤缠树》剧照 王玫提供

  “深扎”的“远方”

  诗人沈苇曾有一段自白:“诗人不是用地域来划分的,而是由时间来甄别的。地域性写作既是地域的,更是人性的。地域性当然重要,因为人性的一半由地域性造就,但——人性要大于地域性。 ”将其中的写作换做创作、诗人换做舞蹈编创者,或许就是我们理解王玫“深扎”作品的一个维度。

  相对于人们对《希格希日-独树》的追捧与肯定,对于《欢乐颂》的评价则显得不那么积极。我想其间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相对于蒙古族舞蹈,来自广西靖西的传统舞蹈“矮人舞”显得小众而异质,而这样一个对人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原生舞目,被艺术地表达在舞台上,是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的。也有对王玫作品熟悉的人会因《欢乐颂》而想起20多年前王玫作品《春天》里的矩阵,想起本世纪初王玫在作品《流行歌曲浮世绘》中使用的“钞票横幅” ,然而这些都不能被借用来评价《欢乐颂》 。因为编者有言在先:“保护便是保护,编创便是编创,两者清晰分家。保护:就由形式到内容,统统选择尽可能遥远的原始形式一动不动,并以其形式的‘绿水青山’成就未来的‘金山银山’ ;编创:就放开手脚去编创,尽管编创的对象是‘非遗’ ,依旧可以天马行空,自由飞翔,并以其飞翔的天马而关联着传统和现代、关联着历史和今天。 ”

  让“飞翔的天马”联结传统与现代、历史与明天。或许正是“深扎”知风俗的一个向度,也是薪火得以相传的气力所在。而这其中除了对有意味形式舞不惊人死不休的执拗、对其形式所蕴藉内涵“三日不知肉味”的纠缠之外,更重要的是对其“天马”何以联结历史、何以沟通现代、何以面向未来、何以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的选择与拿捏。一面“深扎”于“绿水青山” ,一面游刃于历史与今天,并“衣带渐宽终不悔” ,那么行到水穷处自然“灯火阑珊”了。

  作为由王玫总导演的“走四方——中国舞协‘深入生活、扎根人民’采风创作活动5周年纪念演出”谢幕节目的舞蹈作品《藤缠树》 ,打动人的是那份仪式感。那一张张摆放在舞台上的小凳子和一点点亮起的星光,还有大幕上呈现的一张张舞蹈先辈们“采风”的照片、 5年来诸多艺术家“深扎”现场的照片,让我们想起,每一把小凳子似乎就是一位沉默于田间地头的“老艺人” ,每一点星光似乎就是某一刻让我们窥见舞蹈“真理”的引路人。

  假如《希格希日-独树》开凿出当代蒙古族人(舞蹈)的“诗意行走” ,那么我认为《欢乐颂》跳跃出了一个偏僻之地的“热闹脚步” , 《藤缠树》以跳脱舞台艺术的“慢”节奏,用一点点“星光” ,将“深扎”由现代引向“远方” 。

  “深扎”的“未来”

  诗人、作家蒋勋说:“任何一个旅游都值得,因为只要一对比,你都会回来检讨自己的生命意义和价值。旅游不只是看,更是找到自己内在最美的东西。外在的风景,其实是你自己的心情。所以出游绝对不只是向外的观察,而是向内的反省。 ”

  “深扎”似乎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关于采风的旅行。“行走内省、向心求道” ,似乎是王玫“深扎”作品和文字留给我们的背影,或许也是新时代艺术家们深扎土地“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的心灵自觉,也恰恰是这份自觉让薪火相传的“艺术天马” ,拥有了从“高原”迈向“高峰”的自信。

  脚踩大地的王玫以其冷峻的艺术目光,让传统、民族、地域的舞蹈超越现实、富有世界气质,也让在新时代“深扎”的“天马”不仅诉说着某位艺术家的选择,更想象着作为命运共同体的我们,在未来可能跻身的秩序。

  王玫是一个有着独到历史视野的艺术家。9年前她就主动承担了当时北京舞蹈学院面向新疆招收的第二个本科编导班的班主任和主课老师工作, 25个来自新疆各地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不整一的训练水平的孩子应招并被称为“王玫的新疆班” 。4年后,王玫以几近“疯狂”的训练和磨制,以心之追求引领孩子们迈向舞蹈的自由王国,使这群青涩的孩子们脱胎换骨。5年过去了,这个班的学生大多已成为新疆文艺事业发展的中坚力量。2018年第十二届全国舞蹈展演中,王玫的两位学生谢依代·塔依尔和迪·桑巴带着他们的作品作为新疆唯一入选作品(群舞: 《水草·逐》 ,表演单位:新疆师范大学舞蹈系)参加展演。舞评家江东在作品点评分享会上说:“相对于这个作品呈现出的良好艺术气质,我更乐意和期待两位‘后王玫’时代的新生代编导带给我们的惊喜。 ”

  从这角度我们再看“深扎”的王玫和王玫的“深扎” ,那闲庭信步的游走,那笨拙跳跃的田野稻草人,那颇具仪式感的“星星点灯” ,其实并不是所谓电光石火的灵感乍现,而是新时代艺术家面向未来、面向“绿水青山”薪火相传的历史使命。

  (作者系新疆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舞蹈系副教授)

(编辑: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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