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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地文化之魂的当代重聚

时间:2020年12月25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王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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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地文化之魂的当代重聚
——谈谈电视剧《装台》的精神价值

电视剧《装台》剧照

  33集电视剧《装台》在浓郁的西安民情风俗氛围中,聚焦于朴实厚道市民的生存空间体验,通过秦腔剧团装台工刁顺子和弟兄们平凡的装台生活,生动感人地再现了当代西安底层的民生状况,进而引领观众反思和追寻秦地文化之魂的当代价值。

  观看这部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当代西安城市边缘“城中村”的民情风俗画卷。这不再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期《平凡的世界》中那种“城乡结合部”的景观,而是21世纪都市中的乡村景观,这里的都市中有乡村、乡村中有都市,都市景观与乡村景观奇特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当今中国都市特有的一道风景奇观。西安城市美食是其中重要的景观之一,如胡辣汤、肉夹馍、羊肉泡馍、酸汤饺子、菜盒子等,还有西安方言如“花搅我”“黑踏糊涂”“有点坎”“蕞蕞个事”等,它们共同烘托出地道的西安民间民情风俗的独特氛围。

  同样印象深刻的是,该剧注重刻画当代西安“城中村”里城市边缘人的心理现实状况。心理现实,是指潜藏于个体无意识深层隐秘处的流散而错杂的心理状况及其所折射的特定社会生活状况。这部剧如果说体现了现实主义精神的话,那么,其现实主义精神的触角已不再停留在其对处于特定社会生活环境中的人物命运和性格的描写上,而是深入到位于这些人物无意识隐秘处的流散而错杂的心理世界层面,凸显出既有独特性而又可以理解的流动的现代性景观——女儿刁菊花的怪异心理,体现为处处以生母来指控和虐待生父、唤起其对自己的重视;邻居八叔与八婶之间虽已离婚但又存在彼此缠绕不清的相互依恋的情感;心理发生变异的还有丈夫是杀人犯的蔡素芬以及单恋老师的三皮等。其实,主人公刁顺子也是心理现实症候的患者,他在妻子丢下他和女儿跟人跑了后,对女儿一味溺爱、纵容而不教育。敢于暴露这些个体心理现实症候及其言行错位情形,确实体现了这部剧的现实主义美学胆识。

  再有,就是着力塑造西安城市边缘人物形象,主要有刁顺子、蔡素芬、菊花、大雀儿、八叔、三皮(杨波)等,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刁顺子。与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中的北京市民张大民具有“贫嘴”的特征相比,刁顺子的外形特征恰恰在于不善言谈,低头、弯腰、闷声做事。如果说,张大民的性格特征在于“侃平”,即通过调侃去熨平社会生活之不平等或不平衡带来的心理落差,使个体心理归于平衡;那么,刁顺子的性格特征可以说在于愣顺,即以他特有的直愣性格去化解矛盾、治疗创伤、捋顺关系,使心境变得顺畅。刁顺子说得上是当代西安底层市民中的一个典型形象,以低头、弯腰、闷声做事的外形特征而集中体现出一种不妨用憨愣而古雅去形容的内在性格。憨,是指他为人憨直、厚道、善良,总是替别人着想;愣,是指他性格直愣、直率,不会拐弯;古,是指古朴、本分、勤劳持家而又不失机敏(例如,与蔡素芬蹬三轮车时,顺便就拉货把钱挣了,还捎带让客户慷慨送给他古老木椅) ;雅是指自觉传承秦地雅正民风,如正直、讲义气、有尊严等,这可能跟他常年接受所为之装台的秦腔艺术的长期涵濡有关。这表明秦腔艺术在多年的“装台”生涯中已一点一滴地融化进他的精神人格之中,成为他整个心灵生活的一部分。如果秦地文化果真有其灵魂的话,那么,刁顺子的憨愣而古雅的性格无疑可以成为其核心的象征形象之一。同时,这个人物堪称全剧的灵魂人物,他立住了,整部剧就成功了。

  还想说的是,这部剧继承小说原著《装台》的书名而取名“装台” ,赋予这个名称以丰厚而耐人寻味的绝妙内涵。如果改叫其他剧名,不仅过于肤浅,而且丢掉了这部剧最要紧的魂。回想近十年前的电影《钢的琴》,“钢的琴”三个字是由于属于汉语中前无古人的独创性表述,况且又十分契合剧情的独特性(例如,你不能说“琵的琶”“二的胡”“吉的他”等) ,所以是全片中的核心元素,是其前所未有的和不可重复的艺术独创性标志。尽管发行方出于发行考虑而一再建议改名,但编导铁心不改,结果虽然票房惨淡,但终究捍卫了独创艺术应有的尊严,为中国电影艺术史书写下富有尊严的华章。“装台”这个剧名现在能保留下来,对于诠释整部剧的意义十分关键。它大致有这么几层含义:第一层是装台的本义,即为剧团演出安装舞台设备的行为,如搭台、布景、架灯、拆卸、装箱、运送设备等,如实揭示刁顺子等装台工的职业特征;第二层是装台的引申义,指装台工作的性质在于牺牲自己而为剧团装扮台面,替艺术演出服务,也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第三层是装台的暗喻义,是指装台工与剧院之间构成不可分离的相互共生关系:刁顺子们为剧团装台,而剧团其实也为他们而登台,装台工和剧团共同构成相互装台的关系;第四层是装台的宽泛寓言义,它更加深广地指社会生活中的每个人其实都是装台工,你为别人装台,别人也为你装台,你和别人共同构成相互装台的关系世界,人生不就是相互装台的世界么?

  进一步看,这里的“装台”借助刁顺子等的“装台”工作,实际上在履行着为当代秦地召唤其久远的文化之魂的使命。透过刁顺子的憨愣而古雅的性格特征,一种以西安市民为代表的秦地文化之魂,想必已经和正在形塑出来。如此,相信这部《装台》完全可以在中国电视剧艺术史上书写下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笔。

  这部剧要说有不足,那就是对刁顺子性格中的秦地文化渊源还应该而且可以运用艺术形象手段作更深入的挖掘和厚植,在厚植其地缘独特性的同时也关注释放其跨地理的普遍性价值。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编辑:张钰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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